译读《法力》二十(完结)

2022-12-20  本文已影响0人  雨人的伞

              窗台上有一小堆死苍蝇

南希在自己家的阳光房里,歪在威尔夫的躺椅上,毫无睡意。

这是深秋一个明媚的午后,事实上,今天是格雷杯比赛的日子,她本来要参加一个百乐餐聚会,一起在电视上看比赛,但在最后一刻,她找了个借口没去。

现在,人们已经习惯了她的行事风格,起初有些人仍然说很为她担心,但有时候她也热情活跃地加入派对,渐渐也就不再为她担忧了。

她的孩子们说希望她不要总活在过去。

但是她笃信自己所做的事情,她想要做的事情不是沉溺于往昔,如果还有足够的时间,她想将它掀开,好好瞧个明白。

当她发觉自己已进入另一个房间时,她不相信自己睡着了。阳光房,她身后那敞亮的房间,顷刻之间退却为黑黢黢的过道。

旅馆房间的钥匙就挂在门上,南希相信这钥匙一直都在那里,尽管在她自己的生活里,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这是一个寒酸的地方。落魄的旅人暂住在破旧的旅舍。天花板板上有一盏灯,一根杆子上面挂了几个铁丝衣架,一条粉色和黄色花朵图案的窗帘,可以来回拉动,正好遮住挂着的衣服。

这种花色的窗帘本来可以给房间带来乐观,甚至是欢喜的气氛,但是不知为何,此刻的效果却截然相反。

奥利砰地一下重重躺在床上,床垫的弹簧发出凄惨的哀鸣声。他和泰莎一路驱车而来,他一直在开车,她不会开。这是春天第一个炎热、尘土飞杨的日子,他感到疲惫不堪。

她打开戏服箱子时弄出的声音很吵,在浴室里薄隔板后面的噪音更吵。当她从浴室走出来,他假装睡着了,透过眯缝的眼睛,看到她在照梳妆台上的镜子,这镜子背面有几处漆驳落,镜面上已是斑斑点点。

她穿着黄色绸缎长裙,黑色波莱罗外套,披着玫瑰花图案缀有半码长流苏的黑色披肩。她的戏装是她自己的创意,既不新颖也不合身。

她的脸上现在涂了胭脂,但是肤色很暗。她的头发用卡子固定着,又喷了发胶,乱蓬蓬的黑卷被压平,看上就就像戴着一顶黑色头盔。她的眼皮是紫色的,浓黑色的眉毛向上翘起,就像乌鸦的翅膀。她的眼皮沉重地向下压着那双失去光泽的眼睛,像是一种惩罚。

事实上,似乎衣服、头发、妆容压抑着她的整个自我。

她听到他无意间的一点抱怨或烦躁的动静,她来到床边,蹲下来给他脱鞋。

他说不用了。

“很快,我得出去一趟,”他说,“我得去见见他们。”

他们是指剧场里的人,或者是演出的组织者,等等这类人。

她一言未发,起身站在镜子前继续打量自己,默默地承受着来自于沉重的戏装,以及她的假发和自己心灵的重负。

她沿着房间转圈走着,好像要去做什么事情,但又无法让自己安心做任何事情。


甚至当他弯腰去给奥利脱鞋的时候,都没看他的脸。另外他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也许只是为了回避看她的脸。

他们已经变成了一对职业夫妻,他们同吃同睡、共同奔波,如此熟悉彼此的呼吸节奏。然而,除了在舞台上尽职表演时,他们从来,从来不能直视彼此的脸,他们害怕看见悚然的东西。

梳妆台有一面失去光泽的镜子,那面墙的空间地方不够大,所以有一部分遮住窗户,挡住了光线。

她疑惑地看了一会儿,然后用力把梳妆台挪开一点。接着她屏住呼吸,拉开旁边那布满灰尘的纱帘。在窗台上隐蔽的一个角落里,就是通常被窗帘和梳妆台挡住的位置,有一小堆死苍蝇。

也许,最近在这房间里住过的某个旅客打死了这些苍蝇,并把它们堆集起来,藏在这个隐匿的角落。他们被整齐堆放成金字塔的形状,而不是随意放在一起。

她立刻叫了起来。不是由于恶心或者害怕,而是因为惊愕,也许你会说是因为高兴。哦、哦、哦,那些苍蝇让她惊喜万分,就好像它们是放在显微镜下变成的珠宝,闪着蓝色、金色、祖母绿的光彩,翅膀像闪闪发光的薄纱。

哦,她大叫,不是因为看到了窗台上这些虫子的光彩,她没有显微镜,这些苍蝇也因为死亡早已失去原有的光泽。

只是因为,她在这里看到了它们,她看到这堆藏在角落里的小小的尸体,七零八落掉在了地上。在她伸手去挪动梳妆台之前,她就看它们了。她凭借她的法力,知道它们在那儿。

但是她失去法力已经很久了,她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靠着提前排练好的把戏和小计谋。她几乎已经忘记了,一直在质疑自己曾经有过神奇的法力。

她惊醒了奥利,惊扰了他尚未睡安稳的觉。他问怎么了?有什么东西蛰了你?他一边叹气一边站起来。

不是,她说,手指着那堆苍蝇。

我知道它们在这儿。

奥利立刻就明白了她在说什么,总算松了一口气,尽管他无法应和她的喜悦。

这是因为他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一些事情,他几乎完全忘记自己曾相信她的法力。他现在只是为他和她而忧心忡忡,费尽心思周全他们的伪装。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当我在照镜子时,或者当我看向窗户时,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她好开心,以前,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能做的事情感到如此开心,她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现在她的眼睛也在闪着光芒,好像她已经擦拭了眼里的尘埃,她的声音听起来也像灌了蜜水。

是的,是的,他说。

她伸手用手搂着他的脖子,把头紧紧靠在他胸前,贴得那么近,以至于他口袋里的纸被她蹭出了沙沙的声音。

这是一张秘密的纸条,来自于他走过的某个小镇上遇到的一个人,这是一名精神科医生。

他说担心他的妻子,她躺在床上连续数小时盯着天花板,面带无比专注的神情。接连几天一言不发,除非在观众面前(这是真的)。他问过自己,也问了医生,她的超能力是否与她的精神失衡有关?她过去曾经有过癫痫发作,他想知道会不会再次发作?

她不是一个性情怪癖的人,也不是一个有任何坏习惯的人,但她不是一个正常人,她是一个怪异的人,和这样的怪人生活在一起会有压力,事实上,这种压力超过了 一个正常男人所能承受的极限。

医生很理解他,并告诉他可以送她去一个地方,休息一下。

他害怕她问这是什么声音,她一定听得到。他不想说是纸,然后也许她会问:什么纸?

但是,如果她的法力真的恢复了,他是这么想的,他对她那几乎已经遗失的,着迷的关注又回来了。

如果她回到以前的法力,不用肉眼看到这张纸,有没有可能她已经知道纸上写着什么了?

她的确知道,但是她尽力不让自己知道。

因为如果这意味着她的法力失而复得, 她可以用深邃的眼睛以及脱口而出的几句话,去揭露这一切,但是也许没有法力是不是更好?

是她抛弃了这些东西的问题,而不是这些东西抛弃了她,难道她不能拥抱这种改变吗?

他们可以去做别的事情,她相信,他们可以过另一种生活。

他对自己说会尽快处理掉这张纸,他要放弃这个想法,他自己也拥有了希望和敬意。

是的,是的,泰莎感到所有的威胁,都从她脸颊下面微弱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里溜走了。


被缓刑的感觉照亮了所有的空间,那么清晰,那么有力,以至于南希已知的未来在它的侵袭之下,就像那脏兮兮的老落叶一样飘逝。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的更深处,有一些不确定的东西在等着她,南希决意无视它,毫无意义。她已经意识到要清理一些东西,从那两个人中抽离出来,回归她自己。

好像有个冷静而果断的人,是威尔夫?将她带出了那个挂着铁丝衣架和花窗帘的房间。轻轻地,冷酷无情地引导她远离身后已经开始崩塌的东西,如煤烟灰烬一般。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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