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序言：她的天命便是写小说

《云端》序言

清寒玉骨，傲然微香，《云端》收尾时，无戒养了多年的绿梅开了一朵。她笑着跟我说，终于写完了。

作品与植物一样，蕴藏了天然灵气，是脆弱但也坚韧的生命。

从前车马慢，大家有时间坐下来读完一本书，和朋友畅聊。而今，时代高速发展，很多蔽惑无明的人，一年读不完一本。

无戒完全不在乎文学被漠视，始终坚持读书写作，像一个笨拙的小女孩，执拗地用一支笔来表达自我和世界的关系。

她投入现实生活时，总带一种疏离的审视目光。她的生活就像这样：

暮色黄昏，随意坐在路边田垄，她津津有味地听来来往往歇脚的人讲述自己的故事。等日头完全落下，夜色升腾，她起身轻拍衣衫尘埃，拂袖轻松远去。不像周边那些人浸泡在现实的泥坑里，和众人撒泼耍滑，总拖着一身黏糊糊的稀泥巴。

众人只有一个世界，她却拥有两个。

她既可随意入世又可轻松出世。入世是为了搜集现实中的真实碎片，出世是为了以一种饱满沉浸的状态来呈现碎片之美。

她用文字对抗秩序倦怠，用文学对抗世事无常，用文化对抗社会庸俗。

一个人的经验和智慧总是依附于肉体，而不是独立呈现。死亡是每个人头上的一把利剑，无人知晓它何时掉落，但我们明白，总有一天会落，或早或晚。很早之前，一旦肉体消失，这种精神层面的东西也就灰飞烟灭。

公元前3500年—公元前3000年，美索不达美亚文明的苏美尔人发明楔形文字，这是人类第一次用文字储存信息。至此，哪怕肉体陨灭，人类的经验和智慧经由文字独立记录，久久流传。借由文字，我们洞穿千年时空，得以探索前人的世界，领略了蒹葭白露在水伊人的婉约，听到了群星闪烁时代百家争鸣的言论，嗅到了易安黄昏后的盈袖暗香。文字是人类的一条神秘通道，可以带我们去往任何一个年代和国度。

虽说每个时代各具特色，但我们生活其中，并不知其特别。就像回望几百几千年前的生活，我们会不由生发原来竟是这样的喟叹。可是那时候的人，也不过是在俗世中毫无波澜地生活。普通人没有上帝视角，无法抽离自己的时代，便与鸡毛蒜皮纠缠，常常惘然无措。

作品是超越肉体永恒的存在，当下的作品并不仅仅存于当下，在未来，在几百几千年后，有人会在阅读间隙思忖：原来竟是那样的时代。

我们的稀松平常，可能是后人的万分感慨。

这便是每一部文学作品的意义，作者呈现自己时代的冰山一角。读者阅读同一时代的不同作品，像收集碎片一样，一点点拼凑起众生全貌。这本书的源头也是现实中散落的碎片，无戒如同海边拾贝的孩子，小心翼翼弯腰收藏起来，用文字打通了现实与虚构的通道，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在这本书里，我非常喜欢何生这个人物。她生于幽暗却偏向明媚，她陷于低谷却心属高山。她是何光在黑暗迷雾中沉沦时，一缕穿越丛林闪耀的光；她是何光坠入激流险滩时，一根韧性柔软的稻草。

若不能他救，也要尝试自救。

无戒常常彻夜思考人物和情节，没有什么能让她熬夜，除了文学。那些想写却不能写的时刻，就像地雷般反反复复轰炸她的内心，动心起念的瞬间，便是结缘。一部作品，就是她的一次救赎。

她的天命便是写小说，若无文学，再无生活。

这种纯粹且坚韧的个性，在她作品的人物中有所体现。这是一部复活之路，我们自以为看到的便是真相，却总是和真实的真相有所偏差。但，真相本来就是一个主观的评论，每个人从各自视角出发，都可以给出符合本心的解释。

鲁迅先生说：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翻至此页，炬火在你手上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文学就是将一把燃烧的炬火传递到你手里，由你传给下一个人。

友:杜培培

2022.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