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为伊消得人憔悴
1、卿本佳人、一见如故
玉英本是九江歌妓,二八年纪,袅袅婷婷,眼眸含水,桃花粉面。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七郎。
那是一个午后,玉英独自在房间抚琴,琴声呜咽,流露着一股忧伤。
柳永推门进来,玉英依然低头抚琴,对玉英来说,来到这烟花柳巷处的男子皆是一般模样。她忧伤的唱着柳永的玉蝴蝶,琴案放着一本她仔细誊抄过的柳七新词。
柳永浅笑着拿起玉英琴案的册子,“姑娘也喜欢柳永的诗词?”“自然,他词作清新、贴切、细腻感人,叫人听了直动情。”柳永笑了,他说“谢姑娘对在下厚爱,在下姓柳,单字永,在家排行老七,人称七郎。”
玉英抬起眼眸,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身白衣,眼眸深邃,透露着一股书生的儒雅以及颓靡。
他说“他姓柳,单字永,在家排行老七,人称七郎。”
玉英慌忙起身,“小女子玉英见过公子”,柳永将玉英扶起,看着她,模样秀丽,一双不染凡尘的眸子,在这烟花柳巷处就像一股清流划过心间,看惯了莺莺燕燕,此刻这抹秀丽尤其显的特别。大概一见如故便是如此。
玉英没有想到远在九江,她居然可以见到柳公子,那般美好的样子印在玉英心间,玉英想,能够遇见柳公子是她三生有幸。
他亲切的叫着她“玉英”他说让她称他为“七郎”。
那天,他们一起弹琴饮酒,吟诗作对。相见恨晚的感觉让他们惺惺相惜,不自觉天色渐晚,酒散曲尽。
柳永望着眼前的女子,娟秀可爱的模样仿若出水芙蓉,心动到不能自已。
他说“玉英,我与你一见如故”
“我与七郎亦是。”
望着眼前的男子,玉英自是欢喜。
月光下饮酒,谈笑风生。
一夜承欢。
翌日,柳永醒来,望着坐在圆桌旁边的玉英,婀娜的身影,“玉英,今日随我郊游饮酒,可好。”
“好。”
玉英跟随柳永去了郊外,秋日正浓,天空湛蓝,满山枫叶似一山焰火映入眼帘。凉亭里,玉英已摆好琴,摆好酒。
岁月静好的模样,仿佛一场才子佳人的折子戏。他叫她“玉英”她叫他“七郎”。
对于柳永来说,半生出没烟花柳巷,此刻终觅得知音。对于谢玉英来说,二八年纪,情窦初开,遇到浪漫多情的柳永,自是倾心。一场风花雪月在九江上演。
2、不止一场风花雪月的情事
此时柳永进士及第,却因才高气傲恼了仁宗,中科举而只得个馀杭县宰,途径九江,停留数日。
流宿妓家,填词谱曲,逍遥自在,遇见谢玉英,对柳永来说,是他一生的美好。
一日,玉英坐在庭院抚琴,哼唱着柳永为她填的新词,柳永自她身后走来。
他说“玉英,你抚琴的样子清新动人,琴声优美,声声落在心间”
“七郎喜欢就好。”
柳永坐在玉英身旁,他说“玉英,你可会舞蹈”“如若七郎喜欢,七郎可愿为玉英抚琴,我为七郎舞上一曲。”“好。”
玉英起身,柳永坐在琴案,弹奏着曲子,玉英此刻粉面朱唇,神色间欲语还羞。娇美的脸颊若粉色桃瓣,舞步幽兰。一袭明黄淡雅长裙,墨发侧披如瀑,素颜清雅面庞淡然的笑着。迈着莲花碎步,衣袂飘飘,舞姿清秀。
一时间,柳永看的如痴如醉,竟忘记抚琴,玉英听着戛然而止的琴音,停下舞步。
“七郎,是玉英跳的不好吗”
“不是,玉英,你的舞步清新秀丽仿若仙子,我一时竟看得醉了。”
玉英脸颊微红,“以后,玉英天天为七郎舞曲。可好?”“好”
玉英虽出身妓家,却有着一般女子难有的聪慧与才情。她与柳永日日饮酒,吟诗谱曲,声色犬马,逍遥快活。
他说“玉英,我是一个浪子,我虽流连烟花柳巷,却唯独对你动了情。”
玉英望着眼前的七郎,早已情根深种。
那时候歌妓多以唱柳永词为荣,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柳永为玉英填词谱曲,在柳永的教诲下,谢玉英渐渐名复九江。
在九江停留半月,柳永终究是要去复职的。馀杭县。
离别的前一天,柳永坐在玉英房间,他说“你我相识一场,如今我就要远去,你我情投意合,如今却要离别。”望着眼前的七郎,玉英不禁悲从中来,“七郎,愿你前程锦绣,玉英在九江等你。”
那天,他们饮了好多的酒,似初见的那天,却又多了离愁。
曲尽酒散,一夜缠绵。
翌日,玉英去江边送别七郎,阴雨缠绵的天气,一股离愁氤氲在雨里,散不尽的忧伤。在江边,柳永忧伤的为玉英写了一首词,留作念想,“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何期小幽会欢,变作别离情绪.况值阑珊春色暮,对满目乱花狂絮.直恐好风光,尽随伊归去.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凭地难弃,悔不当初留住.其奈风流端正外,更别有系人心处.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尤其是“一场寂寞凭谁诉”,这七个字正是玉英的心里话,她紧握柳永的手,难舍难分.她说“七郎,玉英自此闭门谢客,只等七郎归来。”
一叶轻舟,随水飘走,岸上的玉英肝肠尽断。她多想陪着她的七郎,不管山高水远,只求日夜相随,无奈,出身风尘。
3、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七郎远去馀杭县,玉英一个人守在江州,每每度日如年,人比黄花瘦。
庭院里渐渐冷清下来,玉英一个人弹着曲子,再也没有了七郎的陪伴,对月饮酒,能够相伴的也不过是一身寒气,月下舞蹈,再也没有了七郎的琴音。“七郎,七郎。”玉英声声念着。不自觉的潸然泪下。红尘旧梦,影断成空。
日复一日,相思成了疾。
此时的柳永在馀杭县,柳永虽然不屑于官场,骨子里流淌着的却是读书人对功名的渴望。
他渴望却又纠结着,他夜夜浪迹烟花柳巷,他结识了越来越多的风尘女子,为她们填词,为她们谱曲,却再也没有遇见与他那般情投意合的女子。
望着身边或淡妆或浓抹的女子,他再也找寻不到那抹清丽。
不自觉的思念着远方的佳人,借酒消愁,举杯愁更愁,原来,思念是这般滋味。
思念成疾,为伊消得人憔悴。
4、落花时节又逢君
日子日复一日的在彼此的思念中度过。
谢玉英发誓为了柳永闭门谢客,无奈,她身为一名歌妓,在生存与温饱间,她妥协了。
玉英想着,七郎,大概会忘记她吧,七郎是风流才子,他素来喜爱出入这烟花巷陌,他一定遇到了更好的女子吧,此刻的他们一定对月饮酒,吟诗舞曲吧。
作为一名风尘女子,见惯了人间的悲欢离合。想到这不免感伤。
“七郎”,玉英念叨着。
玉英唱着柳永词,思念着故人,笑着迎接新人。每一声琴音都滴在心底,化作对柳永的思念,纵使见惯悲欢离合,却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
日日思君不见君,自此年复一年。
柳永在馀杭县任满三年,回京复命。柳永快马加鞭赶到江州。朝思暮想的佳人,柳永喜上眉梢。
那是一个下午,柳永赶到九江,奔着玉英的住处便去了。
轻推开房门,此刻,房间空无一人,丫鬟走进来,吃惊的看着柳永,她说,“姑娘出去了,李员外寿辰,李家公子请姑娘助兴去了。”丫鬟接着说到“自公子离去,姑娘相思成疾,本已打算闭门谢客等公子回来,无奈,生在风尘,只得强迫自己重操旧业。”柳永经常浪迹歌妓之间,自然懂得这般苦楚,三年前的恩爱时光此刻涌上心间,在玉英房间的画墙上提下诗词,"见说兰台宋玉,多才多艺善赋,试问朝朝暮暮,行云何处去?"叙述当年恩爱时光又无奈佳人爽约。
随即,便离去。
傍晚,玉英归来,丫鬟告诉她,柳公子来过,未曾见到姑娘,留下一首诗词便离开了。
玉英满脸诧异,望着花墙上的诗句,情深意切,当时歌妓口口相传的歌谣“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玉英想着,如此多情风流的七郎对自己情深,不自觉心生愧疚,三年前未曾追随七郎,以至于如今日夜相思成疾。如今,七郎依然记着着她。余生漫长,不如就此离开九江追随他的七郎。
翌日,玉英变卖了自己的家私,加上自己的积蓄,带着对柳永的思念,奔赴了东京。
玉英只是一介女子,东京繁华,与九江完全不同,玉英来到这里,四处打听着柳永的下落。
几经周折,在名妓陈师师家见到柳永。柳永还是穿着一袭白衣,只是眼神更加颓废,玉英唤他“七郎”。
望着眼前的女子,他朝思暮想的女子,柳永不禁喜上眉梢,他亲切的唤她“玉英。”
那天,他们饮酒舞曲,一场宿醉。
落花时节又逢君,相聚离别一切刚刚好。
5、幸有意中人,堪寻访
玉英向陈师师讲着她与柳永的故事,陈师师虽是一名歌妓,却也是性情中人,望着眼前的姑娘,不远千里来到东京只为追随柳永,便让玉英与柳永一起在她的庭院住下。
柳永望着久别重逢的玉英,自是欢喜,高兴之余写下<鹤冲天>,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游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玉英与柳永以夫妻之名住在陈师师家,把酒觅知音,二人情投意合,日夜缠绵。吟诗作对,弹琴舞曲。
玉英想,这大概是她这一辈子都欢喜的时光吧,日子虽然清贫,幸有七郎相伴,倒也安逸。
玉英想,如果就此陪着七郎一生寻欢,倒也快活。
柳永一生心高气傲,不为权贵,虽然对官场嗤之以鼻却依然追求着功名。
柳永第二次科举,本应该中得进士,无奈当年的牢骚话传到仁宗那里,仁宗朱笔一挥,“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柳永被放逐江南。
柳永再次离开,前往江南。
玉英一心想要追随柳永去江南,柳永望着眼前的佳人,风华正茂,自己已到了这般年纪,拒绝了。
他说“玉英,前方道阻且长,万水千山,你我就此离别吧。”
玉英含泪答应,离别之际,柳永送给玉英一首<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玉英一见此此词,不由泪随声下,回到教坊,也不由填了一首<亿秦娥>的词曲,抒发怀念之情:寒恐倦,长空凄唳孤飞雁。孤飞雁,惊心惨变。谁家庭院?离情别绪千千万万,西厢牖户千秋怨。
对玉英来说,她的一生都在追随这柳永,却又一次次的离别。
柳永走后,谢玉英在教坊里弹琴谱曲,她的曲风越来越像柳永,玉英,再也没有笑过她的心早已追随柳永而去。
6、生当同欢、死后同穴
自此年复一年,柳永终于得以返回东京,此时的柳永已是风烛残年,却依旧日日风花雪月,身心两伤。不久便客死在名妓赵香香家中。
听到柳永故去这个消息的时候,谢玉英的琴弦戛然而断,眼泪大颗大颗的顺着脸颊滑落,玉英哭着跑出去,一步一跌。
这个她爱了一生的男子,记忆里还是初见他时的模样,一身白衣, 眼眸深邃,他说,他是一个浪子,他虽流连烟花柳巷,却唯独对他动了情。月光下,他们弹琴舞曲,他们把酒言欢。如今,这个男子,却已故去。
玉英望着眼前冰冷的七郎,伤心欲绝。前程往事,此刻涌上心间。
她的七郎。
东京歌妓感念柳永的才学与情痴,自发的为柳永送行。玉英曾与他拟为夫妻,为他戴重孝,众妓都为他戴孝守丧。出殡之时,东京满城歌妓都奔来,半城缟素,一片哀声。
玉英心伤,自七郎故去,每每度日如年。
她对陈师师说,“若她故去,请将她葬身于柳永墓旁。”陈师师念她情深,便应下。
庭院内,月影婆娑,玉英对着明月独自饮酒,酩酊之际,她仿佛又看到了她的七郎,卿衣白相,仿若初见。
“七郎”,玉英一遍遍的念着。
翌日,陈师师在庭院里发现了躺在地上的玉英,她嘴角微扬,已故去。
陈师师将其葬于柳永墓旁。碑上刻着“侍妾谢玉英。”
七郎,生当同欢,死当同穴。
柳永|为伊消得人憔悴美人说系列|故人剪烛、西窗又落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