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大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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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这是我大学同学的故事，在毕业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多年以后，我辗转从同学间听到了她的消息，不知道能为她做什么，只好把她的故事写下来。
（一）
我是城里长大的孩子，不知道每个小村庄里是不是都有这样一棵大树，村里的老人和妇女们都爱在这棵大树下聊别人家的家长里短，交流自己不知道哪里听来的道听途说。
如果是我，看见这样的树，肯定会绕道，远远地离开它，虽然这并不一定能逃离它撒下的“天罗地网”。而我猜想我的同学青荷也如我一样，从不会从这棵树前经过，因为她的家位于村子的最边缘，离这棵树最遥远的位置。
“唉，你们有没有听说大东的闺女要回来了？”
“回来看她爸吗？”
“不是，回来不走了。”
“啊？青荷不是大学毕业，在城里找了份工作，回来做什么？城里不干啦？”
“听别人是这么说的。”
“该不会是在城里出了什么事儿了吧？”
“之前大东不是说她在城里找了个对象，把村里的小伙儿都推了嘛。回来了，城里的对象不处啦？”
“谁知道呢，肯定要黄了呗！”
青荷在踏进家门以前，她要回来的事情已经在村里传开了，但她对此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也无暇关心，因为她的父亲病了。
（二）
父亲是被年纪轻轻就守寡的奶奶一个人抚养长大的，因为小时候缺乏营养，身子骨本就不硬朗，在婚后好几年才得了青荷这唯一一个女儿。而青荷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伤心了好一阵子，为了年幼的女儿才勉强支撑起了这个家，所以青荷是被她奶奶和她父亲一起照顾长大的。和村里其他人家的人丁兴旺相比，他们家人口十分单薄，只有孤零零的三个人，所以一直被传有克亲之名，而且与村里的其他人家也没有任何亲戚关系，于是被远远排挤在了村子的角落里。
在快大学毕业之前，奶奶也走了，青荷就和父亲表示毕业以后要回村里照顾他。但她父亲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不希望自己成了她的拖累，让她把大好的年华浪费在他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青荷于是答应父亲好好在城里找个工作，等有了点积蓄就接他去城里。没承想，人算不如天算，到最后青荷还是决定从城里回到了村里。
（三）
刚进了家门，青荷就听到了一阵咳嗽声，她快步走到父亲的房间里，见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旁边放着一只空药碗，她放下了半颗心，至少父亲还能照顾自己吃药。她紧走几步来到父亲床边，对他说：
“爸，我回来了。”
父亲抬起咳得通红的脸，仔细看了看青荷，说“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要上班吗？”
“爸，你都病成这样了还瞒着我，教我怎么在外面放心工作，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让我回来照顾你。”
“你......唉，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每年都要提起这件事儿，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哪里好了，都躺床上了。”
“那你回来准备干什么，我们父女俩一起喝西北风啊？”
“怎么会呢，我可是咱们村唯一的大学生，哪里会找不到工作。你放心吧，我已经和我们村里的校长说好了，过两天就去学校教书。”
“唉，你还是再想想吧。”
（四）
大东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孝顺呢，但他是真的怕这个小村庄限制了女儿。就像女儿自己说的，她是这个村里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的大学生，自打她考上大学以后，就成了村里人眼中的香饽饽，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但大东一个也看不上。
当初这些年轻人的老一辈很多都在青荷的娘去世后劝他再婚，有些甚至直接把女方拉到他家里来，看他们家的房子，看他们家有几亩地，一年产出有多少，他们的眼神偶尔会在他和母亲身上停留一会儿，青荷却彻底被无视了，仿佛觉得一个吃奶的女娃娃有什么好费心的，很容易就能随便打发了。
大东望着来来去去的这些人，心里略过一阵阵寒意，如果真的讨了新媳妇儿，青荷的日子可想而知，所以他一咬牙，一个也没有答应。
一回生，二回熟，多年以后，大东也一样一个也不会答应。但长大后的闺女比以前的他更有吸引力，村里人在被拒绝以后依旧不死心，趁着每年过年过节，青荷回来看他的时候，从路上偶遇、强拉她做客、没事来串门的事儿层出不穷，大东被弄得烦不胜烦，只好同青荷商量说她在城里已经找了个对象，这才消退了村里人的热情。
（五）
“大东的女儿真的回来了。”
“对，前两天我远远地看到她进了家门。”
“真的不走啦，还是只是暂时回来看看？”
“我听咱们村子里学校的校长说，青荷过两天就要去教书了。”
“啊？好好一个大学生跑乡下来教书，一辈子也就到头了。”
“可不嘛，也不知道咋想的。”
“大东身体真的不行啦？”
“我看也就是点小毛病，自己都能走去诊所看病、抓药，能有什么大毛病，我看都是青荷找的借口。”
“那还能是为啥？”
“我看啊......”
“你知道什么，倒是说呀！”
“你说会不会和她的对象有关，说不定搞出了什么事，在城里呆不下去了，才回到村里来。”
“这不能吧，对象吹了再找一个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干嘛回村子里来。”
“你说的是没错，但青荷愣是回来了，你仔细琢磨琢磨......”
大树下，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一张嘴又一张嘴，说着他们认为的真相，又被哪一双又一双耳朵听到心里了呢？
（六）
青荷在家安安心心地照顾父亲的身体，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地里的活有人帮着干了，门口有时候还会放几捆劈好的柴。青荷问父亲之前有没有人偷偷地帮他干活，大东摇摇头，表示没有。
青荷于是注意起从他们家门前经过的人，或出现在他们家地里的身影，但一时都一无所获，没两天就到了去村里学校上课的日子，她让父亲留意着些，就转头忙起学校里的事了。
教学生上课对青荷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学校师资力量短缺，往往一个老师一个人要教好几门课程，而且还不是教一个年级，是横跨好几个年级，这对于她这个新人教师来说担子相当的重。除了关注孩子们的学习，她还对每个孩子的家庭情况进行了解，她从小的成长环境更让她体会到家庭对于一个孩子的重要性，让每个孩子都能无忧无虑地成长是青荷的心愿，这也是为什么她会选择成为一名乡村教师。
就这样，青荷拿出了百分之百的精力投入到她的新工作中，希望能让他们村的孩子打好基础，以后能像她一样靠自己的能力走出村庄，见识更广阔的世界。
（七）
青荷很快地融入了学校这个大家庭，学生们知道她是村子里唯一的大学生，对她信任又崇拜，老师们因为有这样一位勤奋的新同事也十分欢迎，青荷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干劲，总是一干就到了大晚上，随后再急急忙忙地回家照看父亲。
女儿总是这样早出晚归的让大东非常不放心，总怕她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每天都千叮咛万嘱咐地让她早点回家。青荷还会时不时地去学生家里家访，每当这样的晚上，大东总是坐立不安，要等到她安全回家才能放心睡觉。
又是这样一个夜晚，夜色渐沉以后，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当敲打在屋檐上的雨声越来越大的时候，大东听着没有应答的手机，再也坐不住了，他拖着病体，撑着雨伞走出家门，想要迎一迎晚归的女儿。他像只无头苍蝇在雨夜里乱转，作着困兽犹斗。
“爸”，一声从远处传来的呼唤终于把大东解救出来，他赶紧朝声音的来处跑去，只见一个全身湿淋淋的高大男人慢慢走入了视线中，他背上好像背着一个人，天色太暗看不清楚，“爸”，他背上的人又叫了一声，大东才终于肯定那人背的是他的女儿，他心里“咯噔”一声，女儿受伤了！
（八）
大东着急忙慌地走上前去给两人撑伞，用眼睛扫视了女儿的全身上下，除了浑身湿透了，她看上去似乎还好。
“爸，我没事儿，就是脚扭伤了，赶紧回去再说吧。”
这时候大东才有空打量起背着女儿的男人，他也是村里人，名字叫陈刚。陈是这个村里的大姓，住在这个村子里的人家大多都姓陈，所以一听大东的名字大家就都知道他是外来户。他以前好像是青荷的小学同班同学，但读书成绩和女儿是天差地别，到了初中几年，就因为学习成绩不好，低了女儿几年级，到最后似乎连初中都没毕业就回了家里种地，是他们家里这一代唯一的男丁，从上到下都宠着。当初上门提亲的人家里就有刚子他们家。
大东心里疑惑地想：“刚子怎么下着雨，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难道女儿受伤与他有关？”
很快就回到了家里，大东让刚子把青荷放下，自己把她扶到房间让她换身衣服，又把大东领到自己屋里给他找衣服。
“刚子，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这大晚上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叔，不用客气，青荷在路上滑了一跤，崴了脚，我正好路过，就把她背回来了。”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没有你青荷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这么晚了，你换身衣服赶紧回家去吧，你爹娘该着急了。改天我上你们家去登门道谢。”
“那好的叔，我回去和我爹娘说一声，你改天一定要和青荷一块儿来家里坐坐，感谢就不用了，乡里乡亲的。”
“那你走好，把门口的伞拿上，别又淋湿了，回去好好洗个澡。”
大东送完刚子就敲门进了女儿房间，他看着女儿高高肿起的脚踝，心疼得皱着眉说：
“让你每天早点回家，你就是不听，这才上了几天班就把自己给弄伤了。”
“爸，你放心，我没事儿，就是脚扭了而已。”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我去学生家里家访回来，在路上就碰到了刚子。那时候天上已经开始下小雨了，我想着快点回家，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拌了一跤，就把脚崴了，刚子死活要把我背回来。”
“那你手机呢？怎么不接电话？”
“这不是摔坏了嘛。”
“不知道你这脚有没有骨折，可得在家好好养两天，明天一大早我给你去学校请假。”
“好吧，您早点休息吧。”
（九）
“听我孙子说青荷受伤了，学校里好多孩子都说要去看她。”
“怎么会受伤的？”
“听说前两天下雨，去学生家里家访回来摔了一跤。”
“我还听说是刚子把她背回去的。”
“哦哟喂，这可太巧了吧。”
“可不是么，还是下着雨的大晚上，怎么正好在外面溜达，这就碰上了。”
“听刚子妈说，刚子最近老是不着家，早出晚归的，有时候身上还脏兮兮的，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刚子妈还说了，青荷过两天要上他们家去，说是要好好谢谢他们家刚子。”
“刚子几年前不是就想娶青荷嘛，说不定这回有戏。”
“要不是大东说青荷在城里有对象，说不定两人早就成了。”
“那可不一定，青荷那可是我们村唯一的大学生，刚子初中都没毕业，我看这两人不配。”
“乡下人就和城里人配啦？现在还不是灰溜溜地回来了。”
明明是初夏时节，但仿佛有阵阵春风从大树下吹过，把春心都吹得荡漾开来，鼓励着那蠢蠢欲动的心把春风拥入怀中。
（十）
青荷的脚如她所料的没什么大碍，但肿起的脚也一时半会儿走不了路。之前偶尔出现在家门外的柴火变成了每天早上的一束野花，地里的庄稼也依旧像有人照料似的长得生机勃勃。青荷虽然还是没有亲眼看到这个“好心人”，但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大东看到每天出现的鲜花也和女儿有了相同的默契，但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
过了一个星期，青荷的脚还没有完全消肿，但在家已经躺不住了，因为快要到期末考试了，于是想尝试着用一只脚骑自行车去学校。当家门被敲响的时候，青荷正说服大东让她去学校上课，大东打开门一看，刚子手里拿着一束眼熟的鲜花，旁边停着一辆三轮车。
“叔，早上好，我找了一辆三轮车来接青荷去上课。”
大东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自行车说：“不用了，我正要送青荷去学校，别耽误了你的正事。”
“叔，你身体不好，还是让我来吧，三轮车开过去不费什么工夫。”
“不不不，太麻烦你了，还是我们自己想办法吧。”
两人互不相让，最后刚子不顾大东的拒绝，径直走进门里，一把背起青荷就往三轮车上一放，然后又拿起她的包踏上三轮车，“突突突”地开向了学校，一路上吸引了所有过路人的注目礼。到了放学以后，走出校门的孩子又会纷纷近距离从这辆三轮车边经过，直到让全校人都知道了它的存在，它的主人又如法炮制地把青荷送回了家。
这一回，不需要特意去大树下，关于青荷和刚子的关系已经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了。
（十一）
当三轮车停在青荷家门口的时候，大东已经站在那儿好一会儿了，他抢先一步把青荷从车上扶了下来，对刚子说：
“刚子，今天太谢谢你了，明天我会送青荷去学校，你就不用来了。”
“叔，你就让我送青荷去学校吧，你放心，我骑车很稳的。”
“还是不用了，被大家看到不好。”
“叔，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的。”
“爸，你让我和刚子单独聊聊吧。”青荷在一边说。
大东看了女儿两眼，把她扶进家门，让他们两人在房间里说话，自己则蹲在了门口。
“刚子，我对你没有这个意思，你明天还是别来了吧。”
“为什么？我知道我没文化，配不上你，但我会种田养家，可以让你过上好日子。”
“我现在不想谈这个。”
“为什么不想谈，难道还想着你城里的对象？咱们乡下人和城里人不配。”
“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合适。”
“合适不合适，处了才知道，没处过怎么就知道呢？”
“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合适不合适不用处就知道了。”
“你这都是借口，是不是你在城里出了什么事，所以躲回村里来了？你不要担心，我不会介意的。”
“你听谁说的，没有这回事，我就是为照顾我爸回来的。”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你肯定有事儿瞒着。”
“你爱信不信，话我就说到这里，你回去吧。”
“你......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刚子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大东满脸愁容地走了进来，说：“这可怎么办，要不你还是回去城里吧，在村子里肯定要被人议论。”
青荷摇了摇头。
（十二）
“你们昨天看到刚子送青荷去学校了没有？”
“看见啦，好多人都看见了呢。”
“我孙子还说，亲眼看见刚子背着青荷呢。”
“哦呦呦，看来两人好事将近了。”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昨天看见刚子气冲冲地回了家，刚子妈还问他什么时候上门提亲，刚子说青荷不同意。”
“怪不得今天就没见送了。”
“青荷为什么不同意，背也让背了，这还不同意，为啥呀？”
“没说为啥，就说不同意。”
“青荷肯定是城里有对象所以看不上刚子。”
“有对象怎么这些年都不带回家让她爸见见，我还是这句话，这里面肯定有事儿。”
大树下的拉郎配，不用亲眼目睹就能上演惊天动地的爱恨情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绵绵情意、丝丝怨恨不知道会缠绕上谁的心。
（十三）
很快就到了暑假，学校里放假了，青荷终于不用早出晚归了，但她还是闲不住，脚刚恢复了一点就继续去学生家里家访，看看他们暑假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认真学习，或是去村里的河边巡视，就怕有些孩子贪玩，不小心发生溺水事件。
这天她快走到河边时就听到一声呼救，然后一个孩子迎面正从河边跑了过来，看到青荷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青荷老师，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谁落水了？”
“我不知道，好像不是我们村里的。”
青荷顾不上多问，迅速地跑到河边查看情况，只见河边一个人都没有，河里有一个孩子不时从水里冒出头来，但沉入水下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青荷知道这个孩子坚持不了多久了。她让孩子再去喊些人来帮忙，顾不上自己的脚伤，脱下鞋向河里游去。游到孩子身边时，她已经觉得受伤的脚使不上力了，但还是拼命拉着孩子往岸边游，但孩子因为求生的本能，一直抱着青荷不放，让她需要花加倍的力气才能向前游一点点。眼看着自己就要体力不支，迎面游来一个人，青荷说了声“救孩子”，就把孩子一把推向来人的怀里，自己则跟在后面慢慢游。但她越游越吃力，身体渐渐发沉，脚也蹬不动了，只能拼着一口气不让自己喝进太多的水，等人来带她上岸。当她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里时，她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后怕，不知道没有这个人的帮忙，会发生怎样可怕的后果。
（十四）
当村里人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男人搀着青荷往大路上走来，青荷看到村民们过来后，就和男人说了两句话，那男人就急急忙忙地转身朝村子外跑去，他转过身以后，众人才发现他身后背了一个孩子，好像睡着了。
青荷全身上下都滴着水，脸色有点苍白，但神情很镇定，看样子是没出什么事儿，见她脚还受着伤，众人也不好当场盘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就找了辆车先把青荷送回了家。
青荷一回家就病倒了，过了两天，大家才从大东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原来这孩子是到邻村做客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跑到咱们村子里来，还一时贪玩到河里去游泳，没想到就溺水了，幸好当时被一个孩子看见了，而青荷正好又去了河边，就把人救了上来。那个男人是孩子的爸爸，发现孩子不见了，知道可能会到河里来玩，就找了过来。孩子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受了惊吓，他爸爸急着把他送到医院去检查，所以那天看到青荷村里有人过来就先走了，毕竟孩子的身体要紧。
不管村里人对这个说法怎么看，大东关起门来让青荷好好养病，这伤还没好利索就又病了，大东放下话来，这回一定要养好了才放她出门。因为如此，他们错过了澄清流言的最好机会。
（十五）
“青荷救孩子的事儿你们怎么看？”
“听着有点玄乎，为什么看到村里人，头从也不回的就走了呢？”
“不是说是因为要去医院检查吗？”
“这你也信啊？之前怎么不着急，还拉着人青荷说了好一会儿话。”
“我找邻村的亲戚打听，说没听到哪家的孩子溺水了。”
“不是说只是去做客的？”
“这都是大东说的，谁也不知道，我看啊这里面有猫腻。”
“怎么说？怎么说？”
“说不定他们就是认识的，怎么这么巧那天青荷就跑河边去了呢，还不顾脚伤拼命把孩子救上来，又这么巧人家爹就找来了，听去的人说，三个人浑身都湿透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说不定他们是约好在那里见面的。”
“你说会不会这个男的就是青荷在城里的对象，那孩子是青荷生的？”
“哦哟喂，这不能吧，有孩子了还跑乡下来，干嘛不一起在城里呆着，难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所以我之前就说青荷这次回来不对劲儿。”
流言传来传动，说个不停，不知道何时能平息，又不知道被多少人信以为真。
（十六）
“爹，你看到金宝了吗？”
“没有啊，它是不是又躲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没有，家里我到处都找过了。”
“我给它的盆儿里放点吃的，说不定饿了它就出来了。”
前两天青荷教的孩子来家里看她，有一个孩子带了一条家里出生没几个月的小狗作礼物，青荷想着乡下的狗也不值钱，而且家里只有爹和她两个人，有一条狗也能安全些，就接受了下来，并给孩子一些她城里带回来的糖果作回礼。
这只小狗到了新家有点认生，会钻到家里的角落里躲起来，直到饿得不行才会出来吃饭，青荷在家里呆得无聊，有时就会和这只被取名叫金宝的狗狗玩躲猫猫。但今天青荷里里外外地找遍了，都没见到金宝。
过了一天，金宝还没有出现，青荷就有点着急，学生才送给她的狗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就丢了，她只好出门碰碰运气。没想到走出门不远，碰到了那天被她拒绝以后就再也没见过的刚子，她低着头想从他身边走过，却被刚子叫住了：
“青荷，你去哪儿啊，脚伤好了吗？”
青荷不得不停下来说：“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出来找我家刚养的一条小狗。”
“是不是一条黄色的小土狗，尾巴上的毛是白色的？”
“是的，你见过？”
“我刚刚走过来时，看到一只狗从我面前经过，好像跑到后山上去了。”
“谢谢，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找找。”
“我陪你一块儿去吧。”
虽然青荷不太想让刚子陪着一起去，但又想尽快找到金宝，于是两人就结伴走进了后山。
刚子一马当先走在前面，青荷不得不在后面跟着他，但眼看着越走越远，山势越来越陡峭，不像只小狗能爬上来的地方，青荷忍不住问：
“你真的看见金宝往这里来了？一只小狗跑不了这么远吧。”
刚子还在埋着头，一言不发地向上爬。
“刚子！别走了，金宝肯定不在这儿，我要下山。”
刚子停了下来，背对着青荷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低低地说：“你要到哪里去，回城里去找你的相好吗？”
“什么？”青荷没听清刚子说了些什么。
“我再问你一次，同不同意和我处对象。”刚子转过身来大声说。
“这个问题之前我已经回答过你了。”青荷这时候意识到了不对劲，想转身往回走，但一把被刚子拉住了。
“那你现在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刚子，有什么事先下山再说吧，我还要去找金宝。”
“不，你就在这儿和我说清楚！”
“我想我说得很清楚了，我现在不想处对象。”
刚子一下子被这句话给激怒了，抓住青荷的两只手臂大声质问：“是不想处对象，还是不能处对象。你是不是像大家说的，在外面和别人连孩子都有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孩子，根本没有这回事儿。”青荷被抓疼了，开始拼命挣扎。
“那你干嘛在河边和那个男人约会，他还带了一个孩子？”
“放开我，我说没有就没有，别听别人乱说。”
但这时候的刚子已经听不进青荷的任何解释，因为巨大失望的打击，他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理智，青荷越是想拼命逃离，他越是不放她离开，纠缠间山崖已经近在咫尺了。
“啊～”一声尖锐的叫声响彻了山林，两人的身影双双消失在山崖之上，在一阵可怕的滚动声后，一切陷入了死寂。
（十七）
村里的大树下依旧有人在这儿聚集，除了间或的窃窃私语和偶尔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人们都变得静悄悄而又小心翼翼，与往日热闹的、高谈阔论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刻的他们仿佛是怕自己说的话会被风带到山里，传到不知名的地方，使他们在夜半睡不安宁。
在寂静中，一点点声音都会被听得清楚，更何况是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远处开来一辆车，停在了村里人面前，车上下来一个男人，朝他们问道：“你们知道上个月在河边救了一个孩子的姑娘住在哪里吗？”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都没有出声，男人接着解释道：“她见义勇为，跳下河救了我的孩子，我是特别来感谢她的。”说着，怕村里人不信，从车里拿出了一面红色的锦旗。当这面锦旗摊开在阳光下时，它红的是如此的刺眼，所有人都忍不住转头回避它放出的光芒。
最后有一位老人对男人说：“她已经不在村子里了，你回去吧。”
男人听了有点诧异又有些失望，对老人说：“那她的家人在吗？我想当面表示感谢。”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说：“走啦，都走啦，再也不会回来了。”
（完）
注：本故事纯属虚构，无人物原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