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从说再见开始

2019年2月10日，又一个人离开了这个小山村。

几天前，就听母亲说起，村里的胖子叔叔过几天就要被接到县城里去了。胖子叔叔是我临时取的，我平时并不这样叫他。胖倒是不假，卧床十几二十年了，缺乏运动的他戏称自己是只猪。

有人离开，这对于村子是件大事。村子本来人就不多，常驻人口两只手就能数过来，所以每个人的离开都是大事。三年前村尾的爷爷身体不好被接到县城长住，这位爷爷平时存在感很弱，但是好长一段时间都让人觉得村子少了点什么。可能是村尾那喂养老母鸡的驮着的背影，可能是常年听的旧中国生活不易共产党好的唠嗑，可能是那三天两回夸赞娃儿学习好毕业后如何分配的一问一答。村尾的那座房子两年前拆了重建了，搭了个别墅式的空壳，这两年来一直那样晾着，下次住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

胖子叔叔和村尾爷爷不太一样。村子的几户人口由一条水泥路连贯着，胖子叔叔的家在村子的正中央，挨着水泥路，其他几户人口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叔叔家的四周。不管是饭后，还是其他闲暇时间，村民们都不自觉的聚在叔叔家门口，拉根板凳，抽抽烟唠唠嗑，偶尔打打麻将过生活。平时这个小山村很少有人关顾，但是一有人来，也基本是聚在这里。叔叔家显然成为了村子的某种中心。这可能跟他家在村子的中心有关，但他家并没有说适合待客，相反，他家比较萧条。为了赶政策在县城买套房，他家在两年前拆掉了一半，家里其他人都搬到县城居住了，自己则住在一楼的一间靠马路的小房间，大门正对马路开着。所以，这样的中心更多的应该和他这个活着的村子地标有关。二十年来，这个村子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数不清的事，谁家孩子出生了，谁家孩子上学工作了，谁家搬迁了，谁家纳亲了，谁家翻新了，谁家关门了，谁家养鹅了，谁家杀猪了......连我都成为了一个二十好几的人了。村子无时无刻都在变化着，只是有时候快，有时候慢。但是，一直有那么一个房间，房间里一直有那么一张床，床上一直躺着那么一个人，他就像这个村子本身一样，见证着这些变化。不变的东西会让人有种安全感，人们都有一种感觉，村子的事情联系他准没错，加上叔叔品格不错，会唠嗑，人们都愿意和他聊天，当然也经常帮他做些事情，比如扫扫地倒倒茶。叔叔家好久没生火了，但是，却一直都是村子里最热闹的地儿。

随着小房间的房门锁上之后，这样一个地标也就要消失了。叔叔被好几个自己的兄弟姐妹抬着上了车，车后载着满满一车的行李。当车子发动的时候，村子里的所有人，包括腿脚不便的老爷爷也拄着拐杖出来送他，毕竟，这一别，不知何时才会再见。临走时，叔叔对年纪稍大的爷爷奶奶们的几声叮嘱，我竟也泪目了。

告别往往从一声再见开始。或许还会有人路过那间屋子时驻足，面对曾经的“热闹基地”，感叹一声，“人都走完咯”，也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