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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火麻雀,她选择地狱

2017-08-15  本文已影响494人  梨笑

命运在拐弯时,往往招呼都不会打,让你在愕然后,除了与之抗争,别无他法。或粉身碎骨,或涅槃重生!

1.

保田没想到昨天还生活优渥,今天就成了人人鄙视的地主。他羡慕那些家里穷得叮当响的贫农。根正苗红,走路都带着响。

自己家的田地拿去分给了大家,现在什么都没有,还是背上了地主的成分,冤不冤?

从此他说话得小声点,做人要低调些,做事要勤快些。总之就是要讨好所有人。

他见过不明事理的地主,被打得血肉模糊,从保管室抬出来。还大声嚷嚷:“我的钱是一分分赚的,我的地是一点点买的。我剥削谁了?都是死干苦干干出来的,凭什么拿去分给别人!”

保田万万不会做这样不明智的事,他恨不得缩成一团,藏在墙角谁也看不见。

他很聪明,与贫农们混得特别熟。时间一长,他们都以为他是他们的一员了。

直到男大当婚时,保田是地主这件事才又摆上台面。

媒人是保田妈请的,让她帮忙给保田找个合适的女人。能干活能生养,最好是贫农,别的要求没有。毕竟地主家庭没资格提要求。

保田听俩妇女在那叨叨,心里暗暗高兴,终于要娶老婆了。他也清楚,想娶老婆就得降低要求,否则只有打光棍。对于母亲的明示,他毫无异议。

过了一个多月,媒人喜滋滋登门了。保田妈乐呵呵把攒了很久的一碟花生都端了出来。

媒人给保田找了邻村的女子,高大壮硕,泼辣能干,长得又很漂亮,而且是贫农。

王婶与保田都很开心,约了第二天见面看看。

2.

杨芝就是那个介绍给保田的女人,她现在什么想法都没有,只要有人肯娶,她就肯嫁。

看着想尽办法也没弄下来而日渐隆起的腹部,她已经没得选择。

她不敢去医院,用的都是土办法。听说挑重担可以把胎儿压下来,出工时她就挑最重的东西挑。听说喝草药可以堕胎,她偷偷挖了煮来喝。

她做了所有听来的方法,胎儿像铁打的一样,顽强地在肚子里生长,一天天大起来。

杨芝恨透了那个可恶的夜晚,那个万恶的歹徒。

那天她挑着从地里捡谷穂攒的几十斤谷子,给六十里外的姐姐送去。

姐姐家很穷,又有两个孩子。母亲总是有点多余的粮食,就让杨芝送去补贴。

天不亮出发,走到姐姐家已经中午。姐姐留她吃过饭,两人闲谈了些家长里短。回到离家两里地时,天已经大黑。

杨芝很高壮,是队里出了名的铁娘子。对走夜路一点恐惧感都没有,毛主席说“牛鬼蛇神只有让他们出笼,才好歼灭他们”。

什么妖魔鬼怪想来欺负她杨芝,,她正好抓了去请功。杨芝昂着头,雄赳赳气昂昂地走着。

经过一片树林时,心里也慌了一会儿。毕竟只有十八岁,要不是毛主席支撑着,她也是怕的。

她憋足一口气,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冲过这片林子。

刚准备起跑,突然嘴鼻被人从后面捂住。她下意识想回头,但根本动弹不得。她被整个拖向林子深处,平时使不完的力气,现在毫无反抗的余地。

对方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杨芝奋力挣扎,两只手想反过去抓住对方,但根本够不着。她又抓住他箍住脖子的手臂拼命拽,口鼻被捂住,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呼吸困难,她开始发晕。

对方将她拖到一处平坦的地方,挥拳打向她太阳穴。杨芝觉得眼冒金星,刚准备张口喊救命,被他一拳打得咽了回去。

她想今天怕是要没命了,来不及思索,她只是拼命想挣脱。对方又一拳打了下来,一阵目眩,她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不知是几点钟。她是冻醒来的,深秋夜晚的寒意侵蚀着她。

她摸索着坐起来,头痛得像撞了门框。身上冷得开始发抖,她抱紧自己才发现下半身的裤子没穿,一种隐约的疼痛从下面传来。

记忆开始恢复,她想起有人拖她进林子,又打她,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现在的状态她猛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一阵恐惧从心底尖利的钻出,迅速漫遍全身。每个毛孔都在倒吸着冰冷阴暗的空气,颤抖不由自主自心上向外传递,连手指尖都开始抽搐。

喉咙处像被塞进一整颗桃,堵得严严的,一阵窒息把眼里的泪直逼得夺眶而出。她深知这遭遇对她未来人生的影响,会毁掉她的一切。

正准备放声痛哭,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呼唤声:“杨芝!杨芝!”是父亲的声音。她晚归得太久,父母不放心,沿路寻她来了。

她不敢哭了,她不想让人知道她现在已非完璧,即使是父母也不行。

四周漆黑一片,看不到周边,只能在黑暗里慌慌张张摸索着找裤子。两只手以自己为中心,摸着地上的枯叶呈放射状找过去。她不能想像如果找不到裤子,她要怎么办。

好在摸了一会儿,就在一棵树下摸到了。她摸了摸裤缝,确认正反面。然后迅速穿上,靠着树站了一会。

她的悲伤无人可诉,秘密必须烂在肚子里。老实的父母除了哭,帮不上忙。暴躁的弟弟知道了只会坏事,闹得满城风雨,那就真不要活了。

靠了一会,理了理思路和情绪。她冷静地向林子外走去。太阳穴的阵阵抽痛告诉她是肿了,她得想个借口圆过去。

父亲呼叫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紧张地跑出来,急急迎上去。她不想让父亲看到自己从林子里出来。

杨芝忘了自己是怎么糊弄父亲,好像是说掉沟里。反正他没有丝毫怀疑就与她回家了。

3.

她本以为这事天知地知,谁也不会知道。自己不会说,那个恶人也绝对不敢往外说。

所有伤痛恐惧,自己在镇定自若的白天后,独自舔拭愈合。用泪水冲刷的心伤,痛苦凄凉。每个黑暗的夜晚,都让她想起那片同样暗沉阴冷的树林。

她蜷着身子,用膝盖顶着下巴,感受心脏在胸腔里呯呯跳动的声音,知道自己不会因为心痛而死去。

这波疼痛还在撕扯,另一波又来了。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比被人遭蹋更让她惊慌失措,更加六神无主。毕竟这是件藏不住的事。

在那一刹那,她甚至想喝了床底下那瓶农药,一了百了。但拿起来又没了勇气,她才十八岁,还有很多事没试过。甚至连个像样的男人都没有过。

于是她开始用土办法,但最终失败了。野草的生命力总是特别强。

正在绝望,媒人适时出现了。她说了男方情况,属于没人敢嫁的家庭成分。

也就是说,即使知道她有孕,也未必敢声张,给自己抹黑,让老婆跑掉,他家不会这么傻。这个时势,敢嫁地主的,也是熊心豹子胆。

杨芝的心一下活泛起来,只要与他尽快结婚,这事就盖住了,就能过了。

她对媒人的任何提议都点头附和,见面订婚结婚,她都表示可以接受。她跟媒人说,一看保田就是好人,人好就不计较成分。

媒人为了尽快拿到谢媒钱,自然一力促成。保田与杨芝以最快速度摆了酒。因为杨芝不到年龄,结婚证只能等过几年再拿。农村摆结婚酒比拿证更具影响力。

蜜月还没过半,杨芝就露了马脚。当着保田妈一顿孕吐,老人的火眼金睛哪瞒得住。

杨芝也不含糊,竹筒倒豆子全说了。最后撂下话:事情就是这样,你们看怎么办。堕胎就要找医生,就会人尽皆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不堕就只能生,当是保田的孩子。行就行,不行,我明天卷铺盖回娘家。这婚就当没结,我反正这样了,也不怪你白睡我十几天。

保田妈听了一囗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谁不想要个清清白白的媳妇,可现在骑虎难下,该怎么办?

她流着泪狠狠地低声骂杨芝是骗子。又拍保田的脑袋骂你个猪,什么都不知道就跟人结婚。

保田更是呆了。娶个老婆还买一送一,肚子里带个小的!

屈辱的感觉还没腾起,他要重点考虑的是“明天卷铺盖走人”这句话。

与杨芝相处这段时间,他知道她雷厉风行,不是普通女子那样柔弱。一是一,二是二,绝不会哄他玩。她真做得出拎起东西回娘家的事。

所以他来不及思考别的,只想如果她走了,自己会得到什么,失去什么。

娶妻不易,而且杨芝方方面面都非常好,这也不是她的错。他不想失去她,只要没这孩子,他既往不究。

这个孩子肯定不能留,也不能闹得满城风雨。但还能有什么办法?

保田对母亲表明态度,希望她留下,然后一起处理孩子的问题。保田妈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哭着默认。她觉得憋屈死了,家门不幸。

保田就跟杨芝说了,主要是孩子的问题。杨芝不作声,她有她的想法。既然这事过了那就不再担心,到时候再说吧。

杨芝每天像没事人一样跟着出工,力气比男人还大,在村上出了名的能干。慢慢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村人们都笑保田能干,保田总是笑笑。他实在没想到办法把这坨肉弄下来,只好眼睁睁看它长大。

4.

很快就到临盆,那天杨芝还在地里干活。突然阵痛起来,她忍着痛回到家里。保田还没回来,公婆也都出工去了。

她躺在里屋的竹躺椅上,随着疼痛开始用力。她想起那个漆黑的夜晚,那重重的一拳,太阳穴仿佛还在生痛。

现在这孽种就要出来了!她恨得牙痒痒。是他害了自己,让自己活得如惊弓之鸟。幸好及时找到保田,名声上不至大损。

也许是天天干活体质好。别人生孩子哭爹喊娘,杨芝闷一口气,半小时就把孩子生了出来。

杨芝坐起来看着那血糊糊的一团,正手舞足蹈瞎动,是个男孩。她用牙齿一口咬断脐带,一分钟也不想与这孽种有牵连。

小孩没有像人家说的“哇哇”大哭,杨芝恨恨地看着,思绪如潮。

这是恶魔的孩子!这是屈辱的罪证!这是影响婚姻的障碍!这是断送幸福的怪物!

只要他在,她这辈子就别想好好过。保田一家人鄙夷的神色,村人交头接耳的猥琐,无一不伴随她一生!

杨芝甚至想到他的父亲会不会寻来?所有为他承受过的忍辱负重、惊慌、煎熬、疯狂、委屈……都在瞬间喷涌。

她双眼赤红,披散着头发,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很多头发横七竖八贴在脸上,嘴里念念有词,像疯子一般。

正在发愣,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保田的声音,急匆匆与人说着话:“刚才知道,说她肚子痛回来了。估计是要生,三姑,麻烦你了!”

三姑是接生婆,保田叫来了接生婆!这孩子就要光明正大出现在世人面前。不!不能留下他!

杨芝的杀伐决断,在这刻爆发出比恶魔还敏捷的特质。连思考闪过的念头都嫌太慢。

她一把抱起小孩往乳房上一按,小小的口鼻,迅速被本应成为他生命之泉的柔软堵住。他拼尽全力的无力挣扎后,在三姑进门之前,一切归于沉寂。

保田先进的房门,抬眼看到杨芝狠狠地将孩子死死按在胸前,小腿还在勉强蹬着。他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两腿发软倒退了几步。

三姑被他撞得差点摔倒,扶住门框“啊哟”叫。保田回过神来,忙过来扶她,说自己被门槛绊倒了。

二人重新走入屋内时,孩子已放在床上,软软地躺着。杨芝泪流满面地看着二人,撕心裂肺颤抖着吼道:“孩子死了!”

村人都说她劳动过度才出现这种情况,女人们同情地来看望她,说些宽慰的话。反正还年轻,别担心!下次注意就是!

杨芝流泪点着头。她并不悲伤,更多是解脱与轻松。关于那天晚上留在世上唯一的证据与记忆,都随一个小纸箱埋葬了。以后的杨芝又能回到阳光下,坦诚面对所有人。谁也别想用过去来耻笑她。

保田有一个月没正眼看过她。他不喜欢那个种,一直想让他离开杨芝的身体,但那都是抽象的恨意。当他看到细胳膊腿抖动的画面后,一切便具像起来。挥之不去,像附在他心上,时刻毛骨悚然。

杨芝的做法,吓得他连话都不敢跟她说。狠毒二字成了他对她的全部印象。

保田妈倒很开心,她很赞许杨芝的做法。野种就要处理掉,这是最没手尾的办法。

她知道保田的想法后,把他拉去狠狠骂了一顿:一个男人还不如女人会想,你老婆还不是为了你?从此你俩好好过日子,这些事,忘了就是!

一年后,杨芝又生了个大胖儿子,全家人喜上眉梢。

保田也嘻笑着去抱孩子,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抖动的一幕,心里一惊,失手把孩子摔回床上。

杨芝从此不让他抱。直到第三胎,保田才走出阴影,敢面对那细胳膊的婴儿。

而杨芝承受了什么没人知道。午夜梦回的心惊,谁人解得开?当她被拖入树林后,就已身在地狱。不管她的手伸向何方,都不会改变。

时间真如巨轮滚滚向前,来不及为被碾碎的过去悲伤,已在满怀希望中奔向下一段旅程。

谁也不知发生过什么,平静下的暗流什么时候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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