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壳》（2）
第一章 月球之谜（上）
2041年3月30日 20:14 中国长白山月球村
“余博士你好，很高兴见到您。”云绘下飞船和这位壮年男子热情地握手。
“欢迎来到月球村——他们都是这么叫的，你是我表弟的大学同学小云吧，他经常谈到你。”余博士把他的行李放在一个特制托盘上，低重力下这样抬更方便。
“这里看上去真大，空气真好。”云绘透过窗口，看着外面天上那颗蓝色的水珠，脚下是大理石地板，不知道是从地球运来的还是用月球的矿物制作的。
“看到那些榕树了吗？氧气就是从那来的，再过几年这里住几十万人都没问题！”
“难怪我们要运这么多土壤......对了余博士，我来这是做后勤管理工作的，您作为生物学家，工作是种植这些榕树？哦不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工作是制作这些生态循环系统？”云绘指指前面的榕树说。在榕树旁边走着的仍是那些白衣科学家，来来往往消失在通道里，头顶上架着的是拍电影的灰棚子。
“小云啊，我这次来......是研究一个大项目的，不对外公开，你先在这住几天和这些人打好关系吧。”两人并排着走到榕树下，余博士指着树根的导管：”水是从月球下吸上来的。”
两人进入了中华食堂。
长白山月球村全长10千米，宽7千米，由大面积塑料片制成，这是中国最大的研究中心，各国间的月球村距离很远，这个容纳着1052人的华人研究区如沙漠中的白旗，但却是倒下的白旗，旗杆是各飞船的连通接口。
低速航天技术的发明让航天本身变得平民化，航天不再需要这么多一次性的材料和能源，人员也无须漫长的训练，除了登月时和月球进行等速降落要训练克服极速重力带来的一小段时间不适，其它时间是很舒服的。
云绘很奇怪为什么下飞船后不用签到，登记、查检就能站在这里吃饭了，吃的还好还是地球运来的合成食品。
余博士夹起块肉放进口里说：”现在的生态循环系统还没完成，就光是水蒸气排放问题那帮人就没搞好，更别说全自动的系统！现在只是个模型而已，刚开始时整个房子都上了一层水蒸气，路过还会下雨，差点把棚子淹了！”
“我还是想知道你研究的那个项目是怎么回事。”云绘说。
余博士放下饭盒，似乎想回避什么，但还是回答了：“美国登上火星后不久，就开始登月了，这个你也知道，他们肯定在火星发现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几个月前，美国人就建了大量的白帐篷......月球村太难听了我们内行都叫白帐篷。而且派了十几倍的人一起去，更重要的是在国际上开始不积极合作，于是对这方面本来就投入很大的中、俄等国起了反效果，使其加大了投入。刚开始嘛......各国都认为研究实际意义不大，最多也就是开采一些用于核聚变燃料氦-3什么的元素和陨石物质，好处是这里不像南极，开采这些不会危害环境，不会全球温室化，怎么开采都行，在媒体上也很能造成积极作用。”说到一半余博士重新大口地吃起来，还不怀好意地从云绘饭盒里偷走一块肉。“在几十天以前，你猜他们在月球深度地底探测中发现了什么？说出来谁都无法相信！整个科学界会被改写！他们发现了......算了，现在还不方便说这些。”
吃完最后一口饭，余博士瞪着云绘，缓缓地说：”几天后会有一个会议，小云你跟着我，就当是我秘书，到那里你就知道了！”
晚上，工作完的云绘回了自己的房间，各研究人员都有自己的宿舍，地方比想象中大很多，也许是棚子材料方便放进飞船？材料一定很薄咯？云绘摸了一下，和看上去的塑料膜样子不太一样，是硬的，每块间接得很严实，他才想到，不硬怎么行呢？外面是真空啊！软的料子破掉，空气冲出去会是多么可怕的情景！想到这点，云绘重新对这些材料产生兴趣，又有点怀疑其安全性了。
房间很大，里面有一个蓝色睡袋，一张充气的桌子和椅子，一个水龙头，估计是连着外面的，靠着墙有个一米长的充气枕头。墙上有个看得到外面的窗子。
贴心，太贴心了。
云绘拿出从地球带来的书，靠在枕头上看了起来，他开始后悔刚才没记得把自己写的那本书给余博士看，虽然余博士也不一定感兴趣。
那是一本黑色的哲学书，上面印着四个大字《宇宙蜘网》。
上面写的是一个宇宙定律，顺便还有对费米悖论的解释，云绘从中延伸到现代社会学，因为自己人生阅历少所以比不上那些文笔好的哲学论文。
毕竟是自己亲手写的，在自己家乡热过小段时间，但社会学什么的感兴趣的人不多，出名度还是像一条咸鱼一样。
翻了翻这本书，嗯......文笔还真够烂的。
在月球上难以从黑白天看时间，看看表已经12点了，倦意使云绘闭上了双眼，澡都没洗呢......明天再洗吧，云绘想。
次日，凌晨5点多云绘就醒了，到了下午4点才完成所有工作，回房间的路上，他看到一个位于研究广场中心的一个石碑，要不是那些人建了巨大的底座来托起它，这个石碑根本就不显眼。
那小巧的身形，那颜色，云绘永远也不会忘记它。
“为什么石碑会在这？不应该在美国的白帐篷吗？”云绘说。
那是竖立在一个豪华、写有很多文字的银色底座上的石碑，上面刻着地球东半球和西半球的图像，上面写着：
1969年7月，太阳系的行星——地球上的人类第一次在月球上留下足迹，我们代表全人类，来这里作一次和平的旅行。
云绘盯着它看了很久，”和平的旅行”这五个字让他摇了摇头。
那是1969年阿姆斯特朗，科林斯和奥尔德林在这里留下的。
美国当年登上月球时，就顺便留下了这个石碑，上面是用英文写的，外星文明肯定看不懂，说白了就是留给人类自己看的，美国可能没把研究站建在这里的原因这著名的石碑就被中国拿了，又或者这是个仿制品。
看了这些，不知怎么云绘就改变了回房间的主意，而是径直走向白帐篷的小图书馆，可以从地球大批运来的物质已经很多了，图书馆估计也是为将来的月球村旅游事业作准备，里面放的都是文学巨著，还有些是研究人员贡献放这的。云绘翻了翻，居然发现了余博士写的青少年生物百科《掂过碌蔗的节肢生物》，《好正的海底山珍》，《对神奇的植物说”唔系哈嘛”》让云绘忍俊不禁。
“怎么样，这几本书好看不？”忽然余博士笑嘻嘻地从背后出现了，吓了云绘一大跳。
“啊......哈，余博士您也在这啊。”
“对呀，我还有其它专业的文学作品呢！”
“文学作品......对了，这里有写社会学的一本书，是我自己写的，写的是......”
“《宇宙蜘网》是不？我以前看过了，还挺有意思的。”
“哦......真的吗......”云绘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小云啊，今晚可以去开那个会了，还记得我提过这事不？你当我秘书就可以去了。”余博士说出了来找他的真相。”找你没费多少时间，我就知道你会在图书馆的。”
博士的邀请，云绘自然欣然接受。
吃完晚饭后，两人来到了中央会议大厅，那是位于白帐篷中央的唯一一个金属结构的建筑，云绘见到建筑外的月球表面处站着几个持枪的穿宇航服的人，大门处也有持枪武警，对两人搜身后后退敬礼放行；进入大门后，扑面而来的类似空调一样的清新空气，显然这不是生态循环制造的空气，而是从地球另外运来的，还弥漫着少量消毒水味，这个云绘闻多习惯了就感觉不到了。
走廊铺着红地毯，墙上有精美的墙纸，每日40架次的飞船也的确有能力运这些。进入一个大型货运电梯后，余博士按了-2层！会议室在地下！就一个会议值得花这么多人力物力在真空下挖掘吗？还是为了防空......
出电梯，在-2层地底云绘找回了地球的感觉，熟悉的现代化风格，洁白的墙壁，最引人注目的是会议室门上的墙用玻璃镶着个五星红旗。还不到需要他们进入的时候，两人在门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大概40分钟后，一边的保安和对讲机讲了几句话，保安对余博士点了一下头，两人起身进入会议室。
云绘此时感到巨大的压力，虽然不用他发言，但如果别人问起呢？这会是什么级别的会议？他这个冒牌秘书做不好怎么办？
房间大概方圆40米，坐着30多个人，能坐在这里的估计都是大名人，或者高层人物，其中云绘认出了中国总务秘书助理，一个年老的女性，穿着黑色西装，长得不是一番好人相，凶巴巴恶死伶仃的，以前经常在新闻上见过她。还有著名物理学家彭珍，一位极其矮小的女青年，曾经做过改进化学能飞船性能结构研究，得到过诺贝尔奖，让她的名声轰动一时，媒体后来又传言说她的研究成果是从别人那里盗取的，虽无确凿证据，但她也因此消失在观众眼中，没想到又能在这里重新见到她了。
忽然，云绘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另一位女性上，那不是谢盈盈吗？之前和自己坐同趟一飞船过来那个？也参加高层会议？她也和自己一样左顾右盼，但没有自己那样紧张。
接下来被云绘认出来的还有一些著名科学家、领导等。
会议还在继续，主席在他们进来后马上提到了他们。
“现在有请生物学者余博士讲述关于这次矿物的分析......”
余博士从容地走上讲台，手中并没有讲稿，双手按在讲台上说：
“根据化验结果得出，已化验出的有机物含量已超过新阀值，新发现的36种深海矿物里35种均附有碳基有机物迹象，目前已排除迹象是由太阳风或微陨石造成假像的设想，而且含量随地质深度递增，根据地质研究小队设想得出，倘若继续往地下探测会发现多元素类矿物和有机物，该现象根据本人猜想，可能部分原因由月球底层冰的水份物质引起，但可信度不高，其它猜想也无法有力解释有机物形成的原因，起码往下递增的证明可以基本排除由太空陨石带来地质表面的猜想，不过我相信大家更关注无生命微生物标本的研究现象，这也是接下来重点要说的。”
在云绘被”有机物”、”微生物”这几个字震惊之余，余博士从口袋中拿出一张薄纸片，展示给众人看。
“这是微生物测纸，不同的颜色代表着不同的分类，长度则代表数量，和几天前的对比，这会意味着什么？”
众人哗然，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云绘看不懂，也不敢问。
余博士继续发言：”目前发现的微生物数量超过1030种，主要集中在地质夹层中，均无生命存活现象，微生物结构和地球上微生物整体构造部分相似，夹层中同时也发现地质结构和这样微生活可以生存的结构一样，可以判断微生物曾在这些 结构中生存过，更惊人的是发现结构中有明显的水、气体流动痕迹，其中还有经分子剧烈运动后混乱的结构，运动是无序的。主观地说，现代生物学，科学界都难以解释这一切的原因，我建议先别公布研究成果，否则可能会对科学界造成不可估量的不利影响。”
他向通道方向点点头，那边立刻走出一个人，交给他一个手提箱，手提箱是钢制的，边边角角都有着金框。他一边打开一边说：”这是一天前一个惊人的发现......”
出现在他手上的是一块手掌大小的灰色矿石，当目光集中在矿石上时，全部人都几乎要窒息，上面有明显的生物结构，看上去是一种脊椎动物，有十分明显的肢体，枣子大的眼框。
这是一个生物化石！一个脊椎动物的化石！
人群中没人说话，没有议论声，大家都被震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云绘站在那，陷入了比其它人更巨大的震惊中，呆呆地看着那块化石，什么都想不出来，很多理论冲击着大脑，像站在暴风雨中望着天空，他想着自己的那本书《宇宙蜘网》，想着连接星球间的一条条线。
直到会议结束，云绘还处于一种恍惚状态。
余博士也没说什么，因为这一切说什么都没用，一句话：无法解释。实际这是这场会议最核心的要点了，连国防部长，秘书长都和这些人混在一起感叹和讲述这件事，所有人热火朝天。
“真没礼貌！”中国总务秘书助理恶狠狠地瞪着云绘说。云绘离开会议室时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脚，云绘连忙道歉。
走出会议室时，他回头看见谢盈盈向他微笑了一下，他也笑了。
彭珍等科学家把余博士围得水泄不通，询问研究细节问题，云绘自己便提前走了。
不知不觉中，他走了电梯，离开中央会议大厅，漫无目的地走了，走到了登月纪念碑前，他想起脊椎动物化石，想起微生物测纸，想起宇宙蜘网定理，想起《掂过碌蔗的节肢生物》。
终于，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想不通的谜，至少以目前的理论是不可能想通的。
于是，他开始想谢盈盈的微笑，最近一次总结宇宙蜘网好像就是跟这个少女解释的吧？
那是几天前刚上飞船没多久......
————————宇宙蜘网定理—————————
飞船编队在离开地球外层引力轨道后进入了外太空，云绘趴窗边一直发呆。低速航天被发明后虽然飞行平衡了许多，但在飞行下移动自身还是有难度的，云绘只能改回原来的睡姿，感觉舒服多了。
“您好爱看书呀，带这么多书上飞船！”一位坐在他身边的女性看着自己的书堆说。
“应该是吧......”云绘很少被女性搭讪，有点惊讶，”哦！您是谢盈盈教授吗？我居然能遇上您！我看过您写的《永动机中的熵增》，非常精彩！”这时云绘注意到书堆上的第一本正是这本书，谢盈盈应该是看到这本书才和自己说话的。
“我这本书不出名呀！我猜您是研究哲学的吧？”
“对，这里有我写的书《宇宙蜘网》，其实不算哲学，更偏向于社会学，没什么大哲理的，这次来月球的有几百人，我只是混进来做后勤工作的。”
谢盈盈略有兴趣地翻了翻，转向向云绘露出笑意，问：”这是一个新的理论？”
“对！”云绘回答，”这是一个十分简单的理论。”
“有个大概吗？跟我说说？”
“好！”云绘站了起来，把手给谢盈盈看。
“假设有三个智慧的宇宙文明，你是”A”文明，还有两个分别是”B”“C”文明，处于两者之中的”B”文明身边还有一个气或固态的地类星球，上面没有文明。”
“A文明是知道有他们的吧？”谢盈盈问道。
“知道对方的存在的，很好理解的。”云绘急忙回答。
“的确好理解。”
“看过很久以前那本叫《三体》的科幻小说吗？当你知道对方的存在，但你是不知道对方意图的，他会进攻你？还是会和你沟通交流？你们之间隔了一个B文明和一个无生命的行星，如果以它们为例，C文明会对他们做什么？”
谢盈盈沉思了一会说：”有无数种选择，主要是合作和侵略，行星的话就更多了。”
“对，我们可以列个表表达可能性。”
C文明对B文明：
- 侵略：为了自己的安全毁灭你或者是为了物质、技术原因实行军事毁灭/占领。
- 友好：对行星进行技术、文化方面交流与沟通，合二为一或建立友谊。
（虽过于极端，但近距离进行交流只有这两个可能性。）
C文明对行星：
- 采集：对行星本身物质或能量进行收集，实际探索也是采集的一部分。
- 侵略：对行星进行占领后成为第二个母星。
云绘放下笔，把图表给谢盈盈看。自己则重新把目光集中在窗外的那片皎洁的西门大饼上，虽是侧视，但也能看见它白里透黑，那凹凸的石坑如岁月的年轮，黑暗的另一小半终于可以看见边缘了，如果几十年前拍的照片不够清楚，现在看到的应该是最美的明月了。
谢盈盈放下图表：”这是A文明眼中的C文明？”
“一个文明的行为代表了另一个文明对它的印象。”云绘说。
A文明对C文明的印象：
C文明对B文明：
- 侵略：恶
- 友好：善
C文明对行星：
- 采集：恶
- 侵略：恶
“因为实际上采集的目的是破坏行星本身让自己发展，和掠夺没什么差别。”
“其实我不认为采集属于”恶”咯？”谢盈盈问。
“在某种程度上”采集”和”侵略”一样，今时今日它在”采集”行星，宇宙这么漫长，终有一日它会拿这些新的资源使自身更强来”采集”你。”
“......”
C文明对B文明的行动50%是恶，50%是善。但是C文明对行星的行动100%是恶！让自身强大的情况下还会威胁到A文明。
唯一的方法是后者将”采集”得到的资源在运用好之前先发制人！
“所以宇宙蜘网定理就出来了。”
当一个文明向一处无文明星球进行任何行为，发现此事的所有文明都要第一时间毁灭这个文明。
宇宙就是一片无数关联而成的蜘网，每个星球间都有联系，当你误动了哪怕是一条丝都会要了你的命。
“这也太极端了吧？”谢盈盈说。
“不止宇宙，把这个定理运用到生活，社会，国际上，都适合，这就是本书的理论结构呀！”云绘欣然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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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们聊了很多，在坐低速航天飞船的十几天里，她一直都睡云绘隔壁。难得这么多高级教授能汇聚一堂，在飞船里没事干，无聊了，很多人都会聚在一起聊自己的论文奋斗史，云绘和谢盈盈也不例外。
谢盈盈说自己是研究微观粒子的，主要目标是研究中微子震荡的结构。在她初中毕业后就去了美国留学，考上了博士才回国，并在一个什么什么前沿研究中心工作……
正当云绘发呆时，接到通信机传达明天凌晨5点30分要完成一个紧急后勤工作任务，这才使他清醒过来，只得准备返回宿舍，因为他发现已经是晚上9点了。返回的途中，云绘尽力不去想刚才的那个会议，但各种问题还是不时从脑袋中漂出来，为了不再想它，只能早点入睡，回到房间后把闹钟调到4点30分，便匆匆谁了。
晚上他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余博士把化石贴到他脸上，化石里的脊椎怪物活了，伸出足肢爬到他脸部，身体变得越来越大，要用它的口器把云绘撕碎。
当云绘惊醒时已经是4点19分了，于是他关掉闹钟，起床洗漱。白帐篷的面积很大，他要去的那个工作点离这里有7公里，虽然低重力时可以走得快一点，但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但云绘绝不会对这些工作感到厌倦。
登上月球，是很多人曾经的梦想，这不但是一种荣耀，还是一种信仰。虽然在月球上遇到一些怪事，但阻挡不了云绘在这里的热情，在这里，你可以跳得更高，跑得更远，这是一个古往今来人们赞美不绝的幻影，精神的支柱，理想的源泉。
云绘路过一个玻璃制作的半圆柱通道，他心静若水，望着黑夜中那颗碧蓝色的水滴，就像小时候睡在草地上望着月亮一样。
上面也许有嫦娥，有砍树的吴刚，只是看不见而已。
那时，爷爷告诉他，月球上还有巨大的怪兽，伟大的超人，它们一直不停地战斗，当怪兽胜利时，它会把月球一口一口吞下云，因为太胖，就不再占上风了，这时超人开始占上风，每打怪兽一拳，怪兽就吐出月亮一点，最后全部吐出来了。
想起来，那是一个月圆之夜的晚上，七岁的云绘在乡下的小榕树上问爷爷，既然月球上有超人和怪兽，那要怎么样才能到上面和它们见面呢？这一幕云绘现在还能模模糊糊地记得，在记忆里，被努力留下的只有天上的那个又大又圆的月亮，破裂的木凳子，坐在树上的自己和概念中的爷爷。
爷爷笑着摸着白胡子回答：“呵呵，云云，你已经不小了，那是俺当年哄你编的故事罢了，你现在还记得？记得那天你还为了一件小事大哭大闹，我只能……”
“我……我不管，你骗我就是不对！月球上怎么可能有超人和怪兽？我听哥哥说很久以前美国和俄罗斯登月过呢！拍照片发现什么都没有，就像，就像沙漠一样！”
“哦？你确定？”
“当然确定！爷爷您以前还骗我说月球上有外星人，都是假的！”
“哈哈哈，你又怎么知道是假的？也行外星人就住在地下呢！只是那些美国佬没拍到！不知道真假对不对？云儿啊，等你以后长大了就去月球亲自看一下吧！现在嘛，你要好好读书，天天……”
“为什么美国都登月了中国现在都没有登月呢？”云绘打断了爷爷的啰嗦教导继续问。
“那是因为冷战有竞争，登月都是为了互相攀比……这些俺说了你也不懂啊！总之就是登月耗费的能源太大了，亏啊！”
“能源很珍贵吗？”
“当然珍贵！没了能源我们都活不下去！”
“我们很穷吗？”
“这不是穷不穷的问题啊云儿！可能你无法理解，如果，如果我们像现在这样一直用的话地球的能源是会被我们用完的！就像瓶子里的水一样！”
“这样啊……”
“有一个希望！”爷爷挑起了眉头，眼睛里仿佛闪着微弱的光芒。“那就是……无尽的能源！”
“无尽的能源？”
“它的名字叫做……可控核聚变。”
那是云绘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见“可控核聚变”这个词！可控核聚变是什么呢？后来父亲解释说这是一种还没被开发的超级能源，燃烧起来就像一个小太阳，够我们用很久，很久，用到世界末日都没问题！
这个词就像星星一样闪烁在云绘心头，甚至伴随着云绘的一生，它成了云绘以后前进的动力，到初中后，云绘就努力学习物理，云绘十分爱国，便希望将来可以变成一个科学家为祖国研制出可控核聚变，可控核聚变比起核裂变更环保，更高效，更清洁。是十分环保的能源。
查资料云绘才明白，不仅有了可控核聚变可以登上月球，到月球上还有一种叫氦-3的绝佳核聚变能源，一百吨的氦-3就足够全人类用一年，月球上居然有百万吨以上！这样说来说是无尽的能源还真不夸张！
在奋斗中，很多同学觉得他这样没法成功，怎么能为一个在小时候听到的传说就没头没脑地向前冲？在可控核聚变这方面的专业领域有一个笑话：永远的50年。20世纪发现了核聚变后便预言世纪末就会研制出可控核聚变；中国成功爆炸氢弹后便说50年后就能研制出可控核聚变；到了21世纪在网上也只能说剩50年。结果呢？
如果在200年内人类还没研制出可控核聚变，那人类就将永远困在太阳系内。
在云绘家的楼下，贴着很多环保的宣传单，那是几张贴在公告板上的东西。那里真实的形容了现在地球的环境：全球温室化、冰川融化、污水排放、乱砍乱伐、过度开采……每张照片都惊心动魄，还有很多恶心的动物被捕杀被污染的图片。由此云绘也非常注重环保，每次用水都只用一点点，用纸巾也只用一两格，还经常循环利用……
每次云绘放学回家忘记带钥匙，都会在楼下等父母回来事认真分析那些宣传单。经自己分析，像温室化、水资源污染、乱砍滥伐都是可以改变的，温室化可以减少排放；水资源可以用科技手段合成或净化；树木可以再生。但唯独过度开采无法解决，太阳能无法提供足够高的能量，让人类继续在地球可以，但无法带来足够的能源让人类离开地球继续发展。
有了可控核聚变能源人间就将是天堂，人们不用再为资源发愁，可以飞出太阳系，飞到很远的地方寻找宜居的星球。云绘的目标不只是月亮，而是整个星空。
问起同学，都没人知道核聚变是什么，云绘跟他们说你们知道原子弹吗？知道能量是质量乘光速的平方吗？他们只知道原子弹是用来杀人的。它们说当年美国投下了两颗原子弹，毁灭了日本的两个城市，死伤无数。难道，云绘你要研制战争的武器吗？
问起物理老师，老师说年轻人应该追求一些实际美好的东西，别把心思放在虚无缥缈的幻想上，你的核聚变和物理学里的暗物质、磁单子、大统一理论有什么区别？你这样造福人类的想法很好，但好学生就该好好学习……
你们当初折断了我的翅膀，未来还怪我不会飞翔。从此，云绘变得偏执自闭，独自呆在角落里学习物理知识，把自己改造成储存机器，最终埋头苦学的云绘如愿以偿地考上物理的高中、大学、硕士，并进入了核聚变物理学的博士领域。
云绘经常走火入魔地学习学到半夜三四点，同龄人玩的网络游戏他完全拿不起兴趣，更别说用来放松身心。他的体育成绩很差，完全变成病耗子，有时排队排久了还会感觉到头晕眼花，浑身无力出冷汗，需要把双手支撑到膝盖上半蹲才撑得住。
可控核聚变和氢弹不同，氢弹虽是核聚变但并不可控。可控要求能源能被循环转化的情况下使用，转换率要高过一定的值。现在最大的难题是如何把聚变体加热到突破电子层把原子核加热到等离子态……
在云绘读博士时，开始研究Y激光，试图利用Y激光达到那个极限温度，并设计了激光模型。到了前沿领域才知道，其实中国已经对可控核聚变有了非常大的突破，原来只是前沿技术保密而已，现代科研不仅研究出了聚变体电磁约束技术，还解决了聚变体第一壁的材料问题。看到这些云绘即激动又高兴，因为他第一次离梦想这么近。
在大概毕业时，一个重磅炸弹在云绘心头炸开了。
2037年1月3日，美国宣布使用化学能飞船航行了几个月到达了火星。这是一个震撼世界的消息，因为这次是载人飞船不是火箭，所以使用的能源需求很大，化学能真的可以达到需求吗？这飞船是怎么设计的？很多问题受到人们的追讨，最大的问题是怎么美国使用化学能火箭几个月就去到了火星？正常的化学能火箭至少也要两年，这速度简直不科学。
卫星拍摄的照片被公布，美国飞船的速度的确达到了几个月就到火星的速度，加上国际合作原因，这下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大力追讨；网友激烈讨论；有些地方甚至上街示威游行，但都无果，因为这次美国到火星的过程是全程保密的。
云绘当时已经是前沿科研人员，清楚知道美国已经研制出了可控核聚变，它们使用了高能粒子加速器制造出高能粒子束把原子加热到了那个温度，并成功把聚变体的转换率超出等价值。在核聚变领域中国一直领先，这个消息是云绘无论如何都料不到的，美国藏了很多，而且十几年来一直把科研重心放到了粒子加速器上。Y激光……原来是方向错了。
在从美国获得的有限资料看，云绘发现他们有很多先进和不一样的理念，刷新着很多人的世界观，虽然中国研究效率很强，他们有很多思想观念是中国不能触及的。这些资料技术部分也行处于间谍之手，云绘也不清楚。只是因此更努力地把研究方向放到了粒子加速器上。
在转换率超过66.7%那一刻，云绘眼泪都流了出来，他像小孩子一样哭着，哭着。中国的可控核聚变出来了！我成功了！
在近几年里，云绘像变了个人，不再偏执自闭，而是变得开朗乐观，并在朋友的教导下学习为人处事，开始积极锻炼身体。现在世界上的一切都充满了希望，在工作之余云绘开始找了一些工作赚外块，在这种心境下云绘甚至想找一个伴侣一起生活。
虽然可控核聚变出来了，小型化的奋斗还是不能停止，在这些年云绘写了很多关于小型化的论文设想，学习为人处事的他学习社会学，把前半生的痛苦浓缩在一起学出了一本黑暗的宇宙定律《宇宙蜘网》。核聚变成功后伴随的就是把人送上月球的低速航天技术，上月球采集氦-3是必然的结果。
一张登月的邀请函到了云绘手中。云绘再一次流泪，一滴圆滚滚的眼泪啪嗒一声滴到了纸上，他看着邀请函上的月球图案，如同看到了多少年前榕树上的那轮明月，看到了微笑着的爷爷。
玻璃上刚擦掉的小水珠又重新凝结了一层，像蒙上了白雾一般，渐渐看不清地球，这时的地球更像一个蓝色水滴，轮廓十分模糊，像眼泪了。云绘重新用手在玻璃上擦出一个大范围的圈，被冻得微麻的手掌居然挺舒服。在视野里，月球其实一点也不荒凉，连绵的山丘透着微黄色，陨石坑若隐若现......就像池塘一样。
当云绘沉浸在月球美景中的时候，他看见一个人在月球表面，尽管那人穿着宇航服，或者说是太空服，但因为昨天的经历让他不得不承认他在0.2秒内把那人看成了外星生物。她离云绘大约6米左右，穿着洁白的太空服，背对着云绘坐在椅子上，前面架着一人高的画架。她手中的笔尽情地点划着奇异的色彩，画布很大，笔触零零星星的，充满暗色调，有紫色，暗红色，蓝色，却包含了这广阔无垠宇宙的基本色。其中有一块浅蓝，还有一块深黄，那估计是地球和太阳，有一种空灵的感觉。在她旁边有一个水桶，水桶有加热效果，为了让水不结冰，估计水温还挺高。气雾因为没有空气不能飘走，在水的沸腾下漫了一地，如在人间仙境中，为坐在座椅上的这人增加了神圣感。
太空服可以防止视野中有水蒸气，造成大量水珠影响视野，这也许是这人身穿宇航服在月球表面绘画的原因之一，但在受到强烈震憾的云绘眼中，这是一种伟大的浪漫，一种代表美的行为艺术。这人的手提着毛笔在纸间轻轻拨动，出现的色条像一条条流星，落在画上，也落在云绘的心上。
云绘不知看了她多久，也不知重复擦了多少次玻璃，那人只要不回头，就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云绘在看着她。
此时，天上出现了十多个小太阳，把地球包拢在其中，渐渐地小太阳越来越大，透过模糊的玻璃都能看清了。它们发着整齐的光芒，如萤火虫一般。
云绘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调整化学能火箭推进器减速发出的，这些火箭和低速航天飞船不同，它们不是载人的，通常是运载超重量级的紧急货物，在融合改进化学能技术后载物能力增强，但燃料消耗极高，在上面乘坐的人员，要经过长时间的训练。
对这些后勤工作的管理是云绘的责任，云绘只能不舍地匆匆离去。
推进器的火焰没能影响到绘画中的这个人，她悠然地把笔插进桶里，提笔出来时水雾连成一条弧线，雪白雪白的，就像魔法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