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冤家——苟不理
多年前,我有一个同事。
初次见面时,他握着我的手问:“前辈贵姓?”我说:“免贵姓朱。”这鳖孙一脸坏笑,“猪八戒的猪?”我心中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我说:“朱元璋的朱。你贵姓?”
他用右手食指在半空写了个艹,说:“苟。”我连忙试着问道:“狗不理的狗?”他哈哈大笑,高声纠正道:“错!一丝不挂……的苟!”
从此,苟不理成了他的绰号。
苟不理有一个女朋友,大学时谈的,无奈毕业后各自投奔了不同的城市,那时候异地恋的叫法还不怎么流行。
后来的日子,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暇时,他总说起和女朋友的点点滴滴,我则听得不厌其烦。
我和苟不理成为冤家的转折点,来的很突兀。那是他来公司一年半不到两年的时候,我们被同时提名成为部门经理候选人。他知道我势在必得,我也知道他当仁不让。
我们之间没有矛盾,也没有个人恩怨,更没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就突然间一下子疏远了起来。
偶尔在过道上相遇,眼神对视,彼此都颇为尴尬。我们也曾不谋而合地试着缓和尴尬,可能是我们的演技还不如一夜爆红的小鲜肉们,结果尴尬的一塌糊涂,索性也就顺其自然了。
就这么过了两三个月,那一天还是在我既盼望到来又害怕到来的矛盾心情中到来了。
那天早上,我尽最大力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肢体语言,让自己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苟不理就不一样了,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精神萎靡双目无神。
我心中暗自揣摩:这厮是不是从什么小道消息得到了自己将会落败,所以才这么失魂落魄?
当最终宣布的时候,是我落选了,他才是胜利者。我压抑着挫败感和不甘心,最先和他握手祝贺,他一副落败者的神情,心不在焉地说着谢谢。
第二天,一天都没看到他的影子。
第三天,苟不理递上了一封辞职函。
当晚,我们在路边的烧烤摊上。“你知道吗,女人都他妈的贱,你越是扒心扒肺地对她好,她越不珍惜你!”三瓶啤酒下肚,苟不理开始控诉,我喝着啤酒随声附和。
我不知道他女朋友怎么他了,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苟不理变成这样。他不列数她的罪状,只是骂那个婊子无情无义。我只能拍着他的肩头细声劝慰,并时不时地也骂两声臭婊子。
最后他骂的泪眼婆娑声音嘶哑,像是一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倒是吸引了不少人侧目,指指点点。不明真相的群众一定认为是我侮辱了他,眼神里充满着好奇。
最后,我架着不省人事的苟不理离开。
几日后,苟不理离开了这座城市。
几个月后,收到了他结婚的消息。
几年后,他突然告诉我,他又回来了。
我去车站接他,回来的路上我问他:“家里都挺好的?”
他半晌沉默,说:“那年回去,我实在不甘心,就去了张燕的家。去了,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我没有想到事情还有后续,听他继续说:“当初她告诉我,一个有钱离异的中年男人要娶她,可是我去了,却看到躺在床上瘦骨嶙峋不成人样的她。她得了病,化疗费用高,她不想拖累家人,就放弃了治疗。不想拖累我,就想办法撒谎伤透我的心。”
说到这里他点上烟,深吸一口缓缓地吐出,说:“你爱一个人越深,对方伤你的时候越能见血封喉。她太了解我了,所以才知道怎么让我死心,当时我差一点就放弃去找她了。”
我觉得她的确是个至情之人,是个好女孩,看苟不理低头不语,我随口问他:“后来呢?”
“后来我们结婚了。”苟不理看了我一眼,说:“虽然她不能陪我走完漫长的一生,可是我必须要给她一个我们曾经憧憬的完美婚礼。”
“两个至情之人!”我心中暗自说道。
一路上,我们都没再说什么,也无需多说什么。
别人的故事听起来总是索然乏味,但发生在身边时才觉得撕心裂肺。我想不起来精美的、恰当的语言去安慰他,只能像曾经那样拍拍他的肩头。
他丢掉烟头,转过头努力地笑了笑,说:“放心吧,我答应了张燕,会好好生活下去。我不能骗自己最爱的人,何况这是她最后的心愿。”
他说完这话的时候,汽车上了城市高架桥,此时夜幕降临,万家灯火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