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
王小波《黄金时代》里有段话想必你还记得。这段话的前半截儿是这样的：
“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我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老惦记着这几句。那时我还没有摆脱大龄少女的自恋，容易沉醉于幻想，不能不意淫：说的可不就是我么，真懂我。
好几年过去了，这段话的后半截儿才兀自显出其重要性来：
“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二十一岁的我和二十一岁的王二一样，“没有预见到这一点”。
“我觉得我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直到有一天幡然察觉：怎么最近老挨锤啊。
人在年富力强、尚未遭遇真实生活的伏击之时，一般不会预见自己挨锤，除了我的朋友陈狮狮。她砸我脸上最疼的一句话是：“原来你不知道生活可以多艰辛啊。” 她还说：“人生还可以更苦，还会有更大的灾难在后头。”面对这种乌鸦嘴，你既不能打她，又不能堵她的嘴，因为她是在微信上这么跟你说的。
所谓“四分之一人生危机”，或许是指，你比几年前聪明了一点儿，你要打的怪兽也比几年前的聪明了一点儿。你什么都有，又什么都缺。生活不会一次性满足你所有的愿望，保不齐一次也不满足你。它吊着你的胃口，你使不上劲儿。写到这里，我猛然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四分之一人生危机”，只有“人生危机”。
我的朋友瑞秋比我更擅长体味生命之苦。对她而言，“人生本质上不值一活”，简言之，“人间不值得”。她告诫我，学会自暴自弃，人生万事如意。她凭着这句信条，基本上心想事成，春风得意马蹄疾。其实，在我们都还只有十九岁的时候，她的人格就已经这么分裂了。
那个“顶多只能算是文学评论家”的尼采说：“年轻时代是令人不快的，想在任何方面获得成就，在当时既不可能也不合理。”聪明的尼采，他只说出了一半的真相。烦恼来自奢望，奢望来自纳西索斯（Narcissus），奢望消失的过程，是人渐渐度过年轻时代、屡次受锤、摆脱纳西索斯的过程。
Taylor Tomlinson 在最新一期脱口秀里头说：“人在二十几岁上就像感染了病毒。你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它自己好点儿。”
如果你已经平安度过了三十岁……怎么样，有没有真的好点儿？
不论你是谁，祝你强健体魄，随时能产生些抗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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