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呢，余生还有我
文/舒小曼
1
隔着便利店的玻璃墙，徐生注意到了正靠坐在椅子上的她，瘦骨嶙峋的手，略微凌乱的头发，抬起头来竟是是一双清亮的眼睛。
帮喝高了的朋友把车开回去之后，徐生发现那一刻已是深夜两点半，打不到出租车，估摸走回家大约只需要25分钟，那就走走好了。
这座城市的人们大概没有夜生活的习惯。深秋的夜，冰凉如水，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零零落落的，只有这家24小时便利店仍在营业，而且，居然还有和他一样夜未归宿的人。
徐生走进便利店，想买点什么给自己做夜宵。
透过货架的缝隙，他再一次清楚地看见了那双清亮的眼睛。
好看的，清亮的眼睛。
那是一双像秋日的天空一样澄澈的眼，不算太大，眼角处微微上扬，里面一对眸子仿佛就是在荷叶上跳动的两个露珠。
徐生甚至透过这对迷人的眸子，看出了女子的某种忧郁和悲伤。
徐生看女人，不看脸看胸看大腿，他独爱看眼睛。眼睛可以看出一个人的灵魂，一个人的味道。
在他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他看过无数个女人，看过无数双眼睛，只是，从没有遇到过这种味道。
摄魂的味道。
很快，女子就走出了便利店。
徐生有点失落，追上去好像太鲁莽，还是算了吧，他挑了个挂面，准备去买单。
结账的时候，收银台的系统出了点故障，徐生和收银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他不自觉地就打听起了那个女人。
收银员告诉他，几乎每晚都会来，深夜两三点，一个人，不太说话，据说去年丈夫去世了。
噢，寡妇。
眼里的悲伤，大概是因为亡夫？
2
应该发生点什么吧。徐生心里想，大约已有近十年不曾心动过。
突然一对秋水盈盈的眸子出现在眼前，仿佛揪去了他的魂。
又像是柔软的心湖，被人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漾起一圈圈波纹。
3
第二天的深夜两点，徐生又来到了这家便利店。
他想再次遇到她。这一次，他不想就这样让她走了。
只是，他等了约一个小时，女人并没有出现。
有点灰心，想着她可能有事，不会来了，于是走到收银台，打算买单。
忽而听到一个声音：“嗨。”
徐生一抬眼，视线直直撞进了那一双清亮的眸子里。
“嗨。”
“怎么今晚又来？”
“额，昨晚…你看见我了？”
“这才几个人，能看不见吗？”
徐生笑了笑，原来她早已发现了自己，真好。
4
女子买了两瓶啤酒，邀徐生坐下。
也许是很少认真和女性接触，说起话来，局促且客套。
女子自我介绍：“我姓徐。”
徐生马上接话：“真的吗？我也姓徐。”
“我就住在附近那个小区。”
“好巧啊，我也是。”
“我最近老失眠。”
“好巧啊，我也总失眠。”
“……”
徐生见情况不太妙，他猛灌了一口酒，鬼使神差地说了句：“等会儿一起吃早餐吧。”
女子笑了笑：“现在才三点，你不打算回去睡了？”
徐生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对喔，那明天一起吃午饭？”
女子一下子找不到话接，只好说：“不如下次吧。”
这场面，明眼人一看，就该知道没戏了，可徐生却硬生生给自己加了戏码：“下次是什么时候？”
女子没忍住，笑出了声，“那不如晚饭？”
徐生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5
第二天的晚饭，约在了便利店附近的一家川菜馆。
徐生试图把白天演练的故事、笑话在她面前卖弄一番，可看着这双摄魂的眸子，徐生却仿佛被卡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平日里虽然话不多，可三十多岁的人了，也不至于见到一个生人就如斯怯场。
女人这种动物，不关你事的时候确实可以冷眼想看，可感情的事情说来就来，一点不给预告，眼前的这个女人，让徐生心里漫过一阵又一阵慌乱。
她倒还好，有一搭没一搭和徐生扯，不时帮着夹菜盛饭。
聊聊最近的新闻时政，彼此的工作和家人，她说丈夫去世已将近一年，没有孩子，她一个人住。说这些的时候，她的语气平稳，听不出起伏。
吃过饭之后，徐生送她回家。与其说送，还不如说相伴走回去，因为就住在同一个小区。
送至楼下的时候，徐生说：“我看着你上去，我再走。”
女人笑笑，说：“好。”
没有偶像剧的套路，依依不舍，频频回头，更不会借机上楼喝杯红酒，发生点什么超纲的事儿。
两个接近中年的人，不会像少男少女初次约会一般尴尬，成熟世故的相处模式，反而让女子安心。
6
再见到女子，已是一个月之后的事。
这期间，徐生出差，但彼此并没有断了联系。在徐生的微信界面里，女子总是在那个置顶的位置。他希望可以一打开微信就看到她的头像，即便只是一个普通的静物图。他希望想她的时候，她就在眼前，一点开就可以和她说话。
他们会聊彼此每天工作上的事儿，哪怕是小事。他们会聊彼此今天遇到了什么人，哪怕是再无关紧要的人。他们会聊各自的心情，好的坏的，都可以分享。
缘分总是很巧妙的事儿，当它来敲门了，一切都会刚刚好。
徐生出差回来，想去接她吃个饭。
他在她单位门口等她下班，然后一起商量吃饭的地点。
女子提议：“不如去我家，我来做饭。”
徐生有点讶异，又似有点惊喜，说：“当然好。”
女子带徐生回自己家。房子收拾得很干净，墙纸的颜色，挂画的风格，精致的小摆设，都是徐生喜欢的模样。
女子让徐生自便，自己则到厨房去忙活儿。
徐生透过厨房的玻璃墙，看着她穿着围裙为自己做饭的身影，仿佛看见了彼此往后几十年的生活。
那一刻，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希望自己能有个家，有个这样的女子相伴。
7
她为他做了简单的三菜一汤。
徐生想帮忙开饭，女子笑着对他说：“多拿一副碗筷。”
徐生问：“还有朋友过来吗？”
女子回答：“嗯。”
但是，徐生始终没有见到这位“朋友”。
女子这才告诉徐生，其实今天是她亡夫的忌日。
“你不介意吧？”
“嗯，没事。”
“他生前也会为我做鱼头汤。”说罢，她很自然地为徐生加了一勺鱼头汤，“他以前说，鱼头汤可以暖身子，我特别怕冷，让我要多喝，所以经常给我做。如今他走了一年了，我想告诉他，我也学会自己做鱼头汤了。”
“而且，我现在可以做给其他人喝了。”
徐生听到这句话后，猛地一抬眼，就撞上了女子那对波光粼粼的眸子，直勾勾地迎上了她眼里射出的光芒。
“那……不如在一起咯？”徐生的音量很低。
“你说什么？”
“我说，不如结个婚咯。”
“嗯？”
“我希望，以后让我来为你做汤。”
女子笑了：“好。”
亡夫去世后，女子不曾奢想还能遇到一个如此温暖的人。
所幸遇见你。
余生，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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