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风的日子

前两天被通知这周六下午我要去参加一个微信公众号的地推活动，我问还有哪些人，小导师说就你一个。心里嘀咕着，怎么就我一个，而且就选中我。他们没主动说，我也没问。这三年在职场上学会了一点，在不该自己关心的事情不要多事。自我安慰道，我，一个新来又没什么过人的履历叫做什么就做什么，又不碍什么事。

今天周六，下午14:00准时出发，拎着100张宣传单页和35个牛皮本，大概14:20公司的车把我送到了目的地景田联通营业厅。简单介绍后，我就被安排在大门口的侧边咨询台坐镇，开始我的工作。

虽上面没说要求一定要完成多少，但35个本子总归在哪里，不能硬生生原数提回去，怪难看，面子也挂不住。但我自己也不屑于弄虚作假。所以就老老实实发一下午传单，带送本子。

起初零星有几个人来办理业务，看着像家长的，我都上前讨问，大多都回应了，只是都是不需要或者小孩都大了，孩子在老家云云。后来看人烟稀少，不可坐以待毙，我得想其他法子，想去莲花山公园吧，那里家长多，销路好，可是拎那么远，又没有大海报做支撑，结果好还好，结果不好跟领导没法交代我去干嘛了，想到这里就打退堂鼓了。待在那里等客户又实在没意思，我就走出营业厅，去周边人流多的马路，店门口。

出来店外，忽然感受到大自然的气息，风和阳光都轻抚着身体，我像腾在半空中的云，自由自在。此刻不是办公室里日复一日的机器人，而是一个有着鲜活生命的人。

我的原则是只推销我的东西给需要的客户，不会做无用功，耽误大家伙彼此功夫。所以来来往往的人里，我第一步是判断他是不是家长。如果是，他步履也不那么匆忙焦急的情况下，我才会上前插话。再根据他的回答和态度，做下一步行动，发单页，关注微信送本子。当然很多时候还没等你开口，人家就摇手摆头，甚至有双手合一的，我也表示很抱歉，漫天无效的宣传单已经让他们习惯性以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态度来捍卫自己的时间又不会觉得任何歉意，我也约略感受到他们的匆忙和焦虑，我也就很识趣地隐退。而这些已经对我不能造成任何心理的波澜。

不过更多家长给我的印象是，他们看起来是爸爸妈妈，挎着孩子的书包，用天真的话答着孩子的疑问，但面容很年轻，风度也很儒雅，拒绝起来也很是客气礼貌，甚至有的爸爸莞尔一笑。我忽然感受到深圳人的素质学识了，越是有成就的人，对待普通人越谦逊，哪怕是对一个扫地阿姨都彬彬有礼，对人持有起码的尊重。

记忆中就送出去8个左右的本子，有一个是给了一放学小孩，有一个是一家人给了2本。但是有三个人给我印象很深刻。

第一个人是我送出第一个本子的阿姨。阿姨五十来岁，挺可爱，充完话费出来的时候，除了听我说完，关注微信，领了本子后，还很自然地跟我拉起了家常，聊了大概10分钟左右。说得都是她的女儿，女儿的工作，女儿的想法，以及她的期望。我也给不了她答案，她电话来了就走了，但我知道大家还是高兴的，能对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说段心里话很安慰了。从她的笑容和淳朴里，我知道她肯定心地善良，家里有个宠她的老公。我也希望二十年后的我也可以可爱善良，而不是心里戒备森严。

第二个人是一位1962年出生的阿姨，她遛着狗，慢悠悠的，也是笑笑呵呵的。我说，大姐有孩子正读着书吗？早毕业了，都该抱孙子了。说着就跨越了我和她站在一起的那条水平线，我也再没有追上去。她扭过头添句，我孩子86年的，你急，他不急有什么办法。顺带问句你多大了。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脑子没转过来就直说91年的。后面就开始一套隐晦的相亲式提问了，说她闯荡的经历和现在的家底，不过我说我有对象，她问过对象没车没房的情况后，告诉我女孩子像我这般年纪该结婚了，而且女孩子现实一点好，这样少奋斗很多年，关键她后来加句，而且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说话也很有文化，我朋友的很多儿媳妇没得比。我不喜欢浓妆艳抹的女孩子，觉得你们这样就挺好的。可惜你有对象了。

我最喜欢后面的这句了，我现在26岁了，脸上光泽不再照人了，还多了些小痣，小小痣，弄得我从26岁生日来都不敢仔细端详镜子里的我，害怕看到岁月留下来的影子。终于有天有人说我年轻漂亮了，还注意到我的谈吐，更重要的喜欢我日日素面朝天。就像全天下人说皇帝穿得衣服好看，而现在终于有人站出来说公道话了。而我也需要公正客观认识自己，渐渐脱掉自卑的重壳。

尴尬之余，有个环卫阿姨用手机在拍她的狗，后来她就只顾着和那位阿姨聊狗狗照片的事情了。我也就抽身去发我的传单和本子了。

第三个是一个看起来约摸五六十多岁的叔叔，气质类似是老师、公职人员的淡定从容，他是唯一一个没等我开口就自己主动跟我交流的人，让我受尽白眼的心倍感温暖，就和他聊起来，这一聊不得了，发现大家是同道中人，尤其是对哲学的认识和所持有的生活态度。他讲他的工作经历，从事业编制兜兜转转，几番沉浮，最后还是遵从内心，修得正果，不过对于他最终从事的职业他倒提到过，可惜嘈杂的环境下我没太听清。

聊得过程中，大家有点忘年交的感觉，谈社会的浮躁，谈家庭教育的症结，谈人的精神追求和物质追求之间的矛盾所造成人的痛苦，谈做一件事情沉下来才好，总之他的思想深度高于我，大的思想方向倾向于一致，比如说人多了解一些哲学还是有益处的，能看透一些事，生活就没那么痛苦纠结。人还是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名利都是身外之物，精神至上。人长寿主要还是心态问题，精神自不自由。

当然很多地方他比我有远见，比如我说家长多看看这些教育资讯，学会更好的跟孩子交流。他却说家庭教育根本原因并不是我们所说的那样简单，家长看看信息就好了，关键问题是很多家长每天都在卖命工作，生活节奏快得他们连踹口气喝口水都要挤时间，外界的压力使得他们没有闲暇时间和精力来时刻陪伴孩子。这不是单方向家长的问题，而是整个社会体制的原因。他说完后，我一愣愣的，不过说得也不无道理。

后来看聊得差不多，他也准备起身，我也得忙正事，我就说彼此留个微信。他说他没带手机，出门不带手机而毫无失措感的人少之又少，这更增加了我对他的敬重，我主动要求加了他微信，想看看他日常生活中在读些什么书，看有哪些生活细节里有他对哲学的思考，等他回去再同意也没关系。没过一会儿，微信就通过了，我猜他就住在附近。

就在我以为我们的友谊超越一切凡尘俗事，只剩下灵魂的交流，甚至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时，他同意我添加微信好友后，我看到他的头像是类似营销的形象标签。微信里随即弹出来一段群发式的自我介绍，介绍他工作履历以及保险推销人员的那套招呼语，顿时心凉了半截。前秒我还在为我们的相遇，感怀上苍。下一秒就是正经的客户与消费者的关系。很多东西掺了杂质就不纯粹了，也就不值钱了。所以我也礼貌性回话答谢，之后大家谁也没再说过话。

回头想想我和他聊天过程中，我感觉到的他是真实的，他说过人在物质和欲望的挟持下很难坚持自我，致使人的肉体和精神分离，那样才是真正的痛苦。那时候我看不出来他有半点痛苦，我以为他已经参悟了这一切，不再以财富来定义自己的生活，让工作奴役自己的灵魂，他没有迷失自己，也许曾经也迷茫过，至少现在他活成了他想活成的样子。但是看到他对我的介绍语以及帮我和我的家人买保险理财，朋友圈里全是有关做生意的套话时，我看到了另一个我不愿看到也不愿相信的他，那个刚刚还在谈着人生崇高理想的人现在却在名利场的游泳池里挣扎活命。

此刻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忽然有些伤感。也许真正有梦想，并把梦想照进现实的人还是很少很少。心里有点堵得慌，一个人骑着小黄沿着河堤走了一圈，吹了一阵风，醒醒神，回来便写下这段贫乏的文字，聊表宽慰。

这就是我这一天出游放风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