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修理店》:变化就在音乐中慢慢发生了
因其获得了第39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纪录短片的奖项,在观看《最后的修理店》之前大致了解了该片的内核。就算这样,影片开始时那个胖胖的握着小提琴的小姑娘说的话,还是听得我潸然泪下。她说,她喜欢她的小提琴。假如学校没有给她这把小提琴,家人接二连三地生病进医院时,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想,我听到了小姑娘的言下之意,亦即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她用这把小提琴演奏音乐来慰藉自己。
受到过音乐恩惠的人呐,特别能通感小姑娘的这一席话。遥想当年,初出校门对未来莫名彷徨时,是那部以作曲家格里格为主角的电影《挪威之歌》,安慰了我。那以后,无论是邓丽君的唱片还是王菲的演唱会,都给了我于密不透风的生活压力下得以舒缓的瞬间。至于后来爱上了古典音乐,它的宽广和深厚,就算日常中困顿总是不期而至,只要往音响里塞一张唱片,或者走进音乐厅,沮丧也好无助也好,都会在一首奏鸣曲或者一首协奏曲或者一部交响乐中,得到缓释。
音乐就是有着如此神奇的魔力。只是,相关题材的电影已经很多,《最后的修理店》还能弹出什么新曲?
洛杉矶有一家成立于1959年的乐器修理店。在过去的60多年里,修理店为洛杉矶数万名公立学校的学生免费修理乐器。音乐家、我们熟悉的电影《绿皮书》的作曲克里斯·鲍尔斯受惠过这家乐器修理店,等他有了能力之后,就联合制片人本·普劳德富特打算用一部短纪录片为乐器修理店树碑立传,影片开拍时这家洛杉矶最后的乐器修理店里有11名技术人员,每年为全市1300多所学校维修约6000件乐器。
故事倒是与片名配合得严丝合缝,可是,当年弹着修理店为学校修复的钢琴慢慢喜欢上音乐后成为音乐家继而凭借出色的作品名动一时的克里斯·鲍尔斯,只是想留下洛杉矶唯一一家乐器修理店的影像以表敬意吗?这只是克里斯·鲍尔斯的小目标。他起意拍摄此片的意图,是想告诉这部电影的观众,除了能抚慰从业者和爱乐者之外,音乐还能将暖意辐射进暂时身处幽暗中的普通人
史蒂夫·巴格曼扬是修理店的主管。从祖国种族清洗的受害者,到钢琴调音师学徒,再到出色的钢琴调音师和修理店的主管,史蒂夫·巴格曼扬靠自己的悟性和灵巧的双手不仅在异国他乡站稳了脚跟,如今更是带领着11人的团队为全市1300多所热爱音乐的学生提供帮助。音乐能改变人生,有过切身体会的史蒂夫·巴格曼扬希望使用着被自己团队修复的乐器无限接近音乐的孩子们的人生,也在丰茂的音乐中向善而行。
不是吗?格里斯·鲍尔斯当年在学校弹奏过的钢琴,就是史蒂夫·巴格曼扬帮着修好的。也许,用他主管的修理店修复的乐器亲近音乐的孩子,能成为第二个第三个格里斯·鲍尔斯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吹奏着、弹拉着经由他们的巧手起死回生的乐器——影片开始时那个胖胖的小女孩演奏的小提琴,琴身曾经破裂过;影片中那个因为能学习吹奏大号而兴高采烈的男孩使用的大号,阀门曾经发黏过;还有那把单簧管,也是修理店让其音色重新清亮起来的——与音乐为伴,孩子们的确感受到了来自音乐的宽慰。
不过,相对于演奏着由修理店修复的乐器时脸上绽放着笑意的孩子们,更让我确信音乐能改变人生的,是电影里那些修理店员工们的故事。
生于墨西哥的帕蒂,打小就有一个美国梦。在妈妈的鼓励下,帕蒂来到了美国。到了美国,帕蒂发现美国梦并不像在电影里看到得那么瑰丽,特别是成为两个孩子的单亲妈妈后,缺衣少食的日子让她怀疑起自己曾经的梦想来,尤其是圣诞节来临之际家里餐桌上还空空如也的时候。是修理店修理铜管乐器的工作,让帕蒂有了填饱两个孩子肚子的能力。等到维修铜管乐器的水平逐渐提高,从这份工作中她不仅得到了能在美国生活下去的基本收入,还通过将手中已经蔫了的大号、长号、长笛等铜管乐器摆弄得又能声音嘹亮的过程,领悟到了音乐的美好。所有的往事,电影都是通过让帕蒂对着镜头大声说传达给观众的,于是我们看到,当她讲述起拿不出食物给两个孩子果腹时,悲戚写满了她的脸;而她描述自己听到由自己修复的铜管乐器又能吹奏出高亢动听的旋律时,以神采飞扬来形容她的表情,都不足以穷尽她心中的喜悦;而她喜不自禁地告诉我们,曾经为饥饿难耐而啼哭过的她的孩子,已经向妈妈要求学习音乐时,音乐能改变人生的实例就在眼前,由不得我们不信服。只是,帕蒂所讲的这一切,仅仅是在表述要求学习音乐的那个孩子从此命运发生了变化吗?当然不是。由一个身无分文的移民到能从容地应对铜管乐器各种“伤病”的维修高手,帕蒂自己的命运也在音乐中发生了改变。而修理店里的11名员工,哪一位不曾发生过类似的变化?那位早年因自己的性取向而被社会排挤从而惶惶不可终日的木管修理工是这样,那位割舍不下跳蚤市场那把20美元的小提琴后来索性做了修理店的弦乐乐器修理工的更是这样。
在题材不占优的情形下,《最后的修理店》的创作者依然决定拍摄这部纪录短片,是因为他们相信,他们的电影对音乐改变人生这一话题,能进行深度开掘。长度仅39分58秒的短片告诉我们,音乐从业人员和已经悟得个中三昧的音乐爱好者们,固然能从音乐中获取美好和善意;看似与音乐关系不那么密切乐器修理工,只要相信音乐的魅力,在修补琴身的裂缝、疏通大号阀门、调试琴键音准的过程中,自己的生命轨迹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令人喜悦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