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文学

倒了杯黄酒，喝起来感觉酸涩，心中莫名起了惆怅。

食物能撩动人的情绪，佛经上说，对物质世界的认识，无非是声色香味触法。

随手翻阅了几章胡兰成先生的中国文学史话。

胡兰成的文章流畅舒缓，读起来颇愉悦。

但这本书推崇中国的诗词礼乐，盖过世间一切其它文艺，实在不敢苟同。

胡兰成的文字中有一种哲学上称为直觉主义的腔调，比如说，朱天文的作品好，朱天心文笔好，中国国画好，西洋油画不好，周作人有忧郁气质，路易士没文化，等等等等。

直觉主义，简而言之便是凭借人的本能来评价事物，而尽可能摒除经验知识理性。

就象狗有一种天性，初见陌生的人，往往第一时间就能确定此人是否可以信任，是朋友抑或敌人，从而表示善意还是敌意的态度。

直觉主义是极顽固的，若觉得某某主义好，既便此主义待之不好，却仍然可以坚持这种好。

人的对事物的感知叫作主观，直觉主义就是坚信主观正确的主义。

罗素所以把这世上能感知到的事物称作感觉材料，意思是事物虽然很大程度有可能存在，不过每个人由于观看的角度不十分相同，因此不可能完全准确地定义客观事物。

胡兰成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他说，艺术的世界不需要法庭。

他举了个贝多芬的例子，贝多芬为了颂扬拿破仑的伟迹写下一首进行曲。

拿破仑是对是错，完全不会影响乐曲是不是美的。

所以，若是有政治不正确的文章，只要其文笔是美的，便应有其文学价值。

中国历史上被统治者烧掉的好作品，简直浩若云海，如此看来，实在值得惋惜。

昨夜难得与闺女聊到文学，我说治大国若烹小鲜，不对，其实写作才像煮菜。

写作要找素材，就是买菜与选菜，要懂得烹饪的方法与火侯，就是经验与技巧，要写得好看，写得生动，就是要会放佐料。

然而俗话说众口难调，再好的羊排亦有人反胃，三分熟五分熟七分熟有的人都不爱，一定要高压锅里焖半小时才能入口。

尤其是放佐料，苦辣酸甜盐各有各的爱好，既便五味俱全也未必就是好菜。

最厉害的厨师是看什么客人做什么菜，但是写文章的作者做不到如此体贴，被不合脾胃的读者读了去，未免要被斥为蹩脚。

西方的许多油画大师，生前廉价出售画作换盒饭吃，死后才名声大噪，世人争相以天价将他们的作品珍藏。

胡兰成喜爱老庄，以道法自然为艺术求美的极致，故而他对中国古典文化的推崇是真诚的。

但自然究竟是什么，我们又很难以语言文字这些不自然的知识准确描述。

于是我不得不说，直觉主义虽然是艺术世界里认识美的至高境界，我们却常常无法以理性来证明它的优越。

诚然是不可消除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