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犊子 (第三节 共四节)
亚洲金融风暴后,东半球的世界就像余震或是海啸后的瘟疫一样在亚洲地区肆掠。虽然实际上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同学和我都失业了。但是我觉得失业一定跟金融风暴有关,就像今天,我们经济遭受挫折,一定要赖上山姆大叔来承担一切后果一样。只有《上甘岭》,《英雄儿女》才能凝聚共识,煮爆团结的热量,同仇敌忾,稀释人民内部的矛盾。
所以,同学又回了一趟家,回来后更加沮丧了。
一问才得知,那个事情在他返城后发了霉,变了味。
“村里人居然怀疑我堂锅。原因就是他最穷。我解释说不是他,我实在忍不住了,就放了一点口风,说什么他们也不信。他们说只有他才有动机,才能满足一切条件。说的有板有眼的。我说那天晚上是两个人,可是人们怎么说?他们说:‘还有一个是他表弟,因为他表弟经常在这一带鬼混,两表亲一狼一狈。’据说堂锅指天发誓,谁做谁立马死;他妈,我叫四娘,更是烧香点蜡的诅咒,大家都嘲讽她是‘活菩萨’。”
“呵呵,绝招都用上了,晦气了你。”
“唉,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同学说道,“老实说,不知怎么搞的,我的声音太小,他们听不进去。现在弄得我都不知到底是谁了。”
当时我非常不理解他变得模棱两可的心态,我认为人一定要相信自己的知觉。我说:“这种事情要么不说,一辈子烂在肚子里,要么坚决的指认嫌疑人,天翻地覆也要水落石出。”
“老实说,我变得懦弱了。”同学眼睛里蒙上了一层熟悉的薄雾。
我给他讲了一个故事:“我们村一个老大爷,虽然生了五个儿女,儿女又有了儿女,按说该颐养天年了。夫妻关系却糟糕透顶,互相猜忌。在同一个屋檐下分房分家各过各的生活,彼此仇恨。天王老子来调解都不管用,也是奇葩了。农村就这样,如果有足够的钱也不会待在一个屋檐下。有一天,老太婆一壶油不见了,怀疑老大爷干的。好家伙,房子上的瓦都吵翻。据说还花了20块钱请一位远近闻名的瞎子半仙算了,半仙睁着瞎眼说是自家人干的。老大爷当然否认啦,否认的方式很特别——反锁了门,你想不到吧,吊死了。又有人说他家小儿子游手好闲,人们都喜欢这样。”
半仙(职业的那种),这个坏透了的职业,不知祸害了多少人,全部都该送进铁笼子里。
我真后悔给同学讲这个故事,他脸色铁青,眼睛薄雾散去后就只有空洞了。像尊木偶一样呆坐无语。
多年以后,我想起了生于1841年5月7日,死于1931年12月13日的叫古什么斯塔夫·勒什么庞的人,也是个高卢人,他写了一本叫乌合什么之众的书。
我理解同学的苦衷,当所有人的目标和言论都指向一个人的时候,白的会变成黑的。
我为什么看那本书?这里有个渊源,也是我写这个小说的动机。
我出生在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家庭,父亲是个对子女充满仁慈的人,村里人尊称他为“先生”,母亲特别有教养(地主家庭)。我有一个姐姐,有一个哥哥,我们从小就被教育不贪任何人的便宜,哪怕那时家里十分不富裕。有意思的是,我父母关系不怎么好,但是又坏不了哪里去。我一度怀疑跟我去世多年、德高望重的祖母有关系——我父亲太听她话了,宁愿牺牲自己的幸福的那种。
祖母跟着我家过日子。
我祖母还有另外三个儿媳,去世前几天,只有我母亲给她喂饭,她才吃。其它儿媳妇理都不理,祖母弥留前已经厌食了——我认为她给我母亲的面子——祖母觉得对不起我母亲。
在这样家庭成长的孩子人格是有一些缺陷的。比如我有精神分裂的情形,有悲情的一面,达观一面。我一直在努力改造这样的情绪,我觉得这几年改造的很好。
我有很多缺点,但我绝对是一个有基本公意心的人,我也从不坑朋友,天呐,我连陌生人都不坑。
我说这么多是因为,我写这篇文章的初衷。也使读者朋友们能更好地理解我第四节的内容。
前几年,我竟然被深度怀疑!
事情这样的——
我发现了一个商机——去我老家建果园。我这个年纪也积累了一些朋友,他们觉得这个事情行,彼此都是多年的熟人。谁来参与我都不拒绝。好家伙,本来就有限的地,一下子来了五个人,加上我就六人了。
作为事实上的召集人,我推选了一个股东代表(一个我认为特别值得信赖的人),而果园的管理者是我的一个亲戚(非股东)。我老家农村是整个西南片区最好的、最有前途的农村。亲戚有果园管理的技术和经验,这个亲戚也是一个十分纯粹的人。
我亲戚在股东代表的默认下做了一件事情:在果园内植了不少的小苗子,而小苗子根本不会影响我们的果树——在果树行间套种的。
但是没有经过正式的官方授权。
股东们议论纷纷,哪怕之前没有任何异议。股东代表甩锅。后来竟然把怀疑的怨火烧向我——认为我在小苗子里有投资情形。
我解释了一次,可是仍然不能释疑。我随后就叫亲戚滚蛋了——不再做管理员。
可悲可笑可叹的是,其它五个所谓的“兄弟”竟然没有一个坚决帮我说话的。
那位“非常值得我尊敬的人”,也就是股东代表。前前后后,他说过三句耐人寻味的话。
第一句话,“哪怕你没有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第二句话,“你知道吗?你太容易让人怀疑了!”
第三句话,“我以前也怀疑过你,不过我靠的是理性判断……现在不怀疑了,你却还记在心里。”
那段时间,我情绪糟糕到了极点。谁提到这个事情,我就跟谁急。有一次我载着股东代表下乡去,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提到此事,他说,“当初大家都那么信任你(言下之意是,要对得起人们的信任)……现在我们都不怎么怀疑你了…”他又接着说,“你看,你亲戚,我们也没有为难他,不就看在你的面子上么?”
我当时情绪特别激动,我说,“我不需要什么面子,我也不需要你给我面子,你不要把我和亲戚扯到一起,你怎么处理我都没有任何意见。”
他又说,“你这个人,怎么不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有今天这样的局面?还有,你太感性了,太冲动了……”后面说了什么我忘记了,但是有一个情形,当时下乡的时候是大雾天气。能见度极低,我却没有降速,有好几次紧急刹车——可是我一点都不怕危险。
就这么一次,因为平时我开车都非常谨慎。我的驾照已经三年没有扣过分了。
当时我说,“你们怀疑我,没有任何依据,拿不出一点证据!我没有找你们公开道歉承认错误,恢复我的名誉,你们反而认为是你们宽恕了我,你不怀疑,竟然你依靠的是判断,笑话!别跟我谈什么信任,你们自己犯了疑心病,却认为我是你们的病根,要受害者来负责给你们治病!你是不是要我像《让子弹飞》里的六爷那样自证清白?告诉你,你们全都有病!”
后来他在朋友圈连发三篇鸡汤文,说什么要放下呀,不要仇恨呀,什么要学会宽容呀,都跟我扯上人生幸福去了……总之,不值一驳,不堪一击。
他的一个最好的朋友,说话也很风趣的朋友,很有丰富国学知识的朋友,也做过我半年多同事的朋友,怀疑最深。哪怕他根本就没有参与过这个事情,哪怕他最先表态同意亲戚植苗子,他全靠个人阅历。可笑的是,而他这个最好的兄弟每次出资都是等到下一轮融资之前,做事情又最懒最消极。真是讽刺,可见书读得再多,也不一定真正明事理。
时下流行一句话,“要认识一个朋友,就找他借钱去吧。”其实这远远不够,我和朋友之间在金钱方面总是互有往来。借钱绝对不能解决信任问题。最好的办法是,“认识一个朋友,那么你们就合作去吧。”
因此,我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
一气之下,我全把这些朋友悉数当纯粹合伙人。“朋友”、“兄弟”?“统统滚蛋去吧,谁在我面前提称兄道弟,我就跟他翻脸。”我想。
再气之下,我和另外一个朋友(我始终对人类充满信心)投资了一个更大的果园。“爷不陪你们玩了,”我想。
新果园经营的特别好,特别顺利,也按计划实现收益。
而老果园总是跌跌撞撞,接着他又和他最好的朋友又互相撕咬;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出钱分钱,什么也不管。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对亲戚夫采取一切措施(事实上,根据行情亲戚支付了1.5倍的地租)。但是谁胆敢在我面前说怀疑我,我就翻脸,哪怕说“看在你的面子上,怎么样……”这些都少来。
“乌合之众!”我想。所以后来我专门读了高卢人写的那本书,我也推荐读者朋友可以看一看。
好了,累了,气头上,明天“精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