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杂记】半梦半醒
“ 将睡或将醒之人,才是真正‘人之初’的状态,并非善,也绝非恶,那是一种空白、荏弱、软性的脱节。英雄失策,美人失贞,往往都在这一瞬之间。那是意识与潜意识模糊地一瞬,身不由己的片刻。
人的宽厚、阴险、慷慨、吝啬都是后天的矫揉造作。从睡梦中倏忽醒来时,义士恶徒君子小人多情负心郎全都差不多,稍过一会儿才渐渐显露出区别。
然而绝妙的策略,奇美的灵感,也往往出这刹那之间,又何以故?
那是梦的残象犹存,思维的习性尚未顺理成章;本能、直觉便揭竿而起,主导意识,它们冥潜于灵性的最深处,偶尔倦了升上来,搞一个大作为。”
—— 木心 《将醒》
毕飞宇小说里曾经说过,夜是世界上最本真的颜色,哲人、诗人、妓女、小偷和疯子都属于黑色。这句话在一段时间里犹如梵音一般,让我痴迷,让我信誓旦旦。
失眠与近视,伴随我已有十年有余,让我痛苦、烦扰。而那一次,竟惊觉近视与失眠是竟上苍另一种莫大的赐福,那种半梦半醒的之间的思绪,那种状态,让人神迷。
凌晨五点半被突响的灯泡扰醒,到阳台凭栏而望 。 不远处,车站旁和稍远处整齐排列的街灯,晨风托举的残月,那粒粒光斑,或刺眼,或残缺,或兀然,滤进浊眼以及被风微醺的大脑,经由加工全都渲染成为圈圈柔和的光环。
世界全都晕成光圈路灯卸下无辜的执着坚守,恍然成为马戏团中拨撩观众心弦的火环,亦或发泄似般Cos一下摩多火山上摄人心魄的索伦之眼;而和繁星玩捉迷藏的那弯月儿,也被揉搓为外婆勺中的汤团,或是贵妃红唇间颠沛而来的荔枝?至于远山,本是看不到的,然而眼睛此时似乎具备了奇特的功能:
街旁匆忙赶车的行人、扫地的阿姨,或是街旁慵懒伸腰的小贩,全都被淡化微化,直至成为至小,成为虚无。光与暗,俨然才是这方世界永恒的主宰。夜的衬托,光的投射下,远山竟活成一只威严安卧的远古巨兽,而随着第一缕晨光的袭来,整个小镇也开始活脱了起来,惺忪翻身而成另一只巨兽。而巨兽的枕侧,我听见粒粒灵魂窸窸的脚步……
那之后,这种小心翼翼对城市的端详与幻想,成为了我每次失眠难卧的乐趣。我不必再被凡尘琐事而忧恼,也无需挂念远方或近乡的,那一刻,我非醒非梦,非善非恶,却能以最虔诚的姿态去感受城市的呼吸,也能最清醒地把握住自己的心跳,是矣,有时活得不明不白,不也乐哉?
正如第一次听到“灰色思维”这词时不由自然得联想到某些不好的东西,然而当深入理解时,关于好与坏,丑与美,喜与忧,生与死,似乎多了更多新的理解。规则之所以是规则,取决于第一个限定人,之所以要遵守,取决于第一批服从者。美丑,好坏,我们所遵从的道德、法律、历史不大都如此。当换个立场去细思你习以为常的东西,却也能够将你的世界观轻易击碎。
因此,在这个愈发魔幻的世界,发生什么都大可不必惊奇,只需知道、明了就好。且断章取义地理解“存在即真理”,也终于大概明白为何接触的智者大多“看破不说破”,混沌中摇摆而不偏,清醒且独立,此可谓半梦半醒之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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