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账之三《锁鳞记》

2025-01-25  本文已影响0人  香奶抹茶

【楔子:仓鼠噬账】

永丰仓的老仓头王瘸子常说,甲字库里住着吃账本的妖怪。每逢月晦之夜,青铜兽首锁孔里会渗出腥甜的黏液,那些被吞食的亏空数目,第二天准能在仓廪梁上找到——用老鼠血写的。

周律捏着兽首钥插入锁孔时,忽然想起这则传闻。铜锈斑驳的钥齿摩擦出刺耳声响,仿佛真有獠牙在暗处厮磨。

卯时的梆子刚敲过,永丰仓七十二座廒房在雾中静默如坟。周律闪身钻进甲字库门缝,腐坏的粟米气息扑面而来。借着手掌大的铜镜反光,他看见堆叠的麻袋上布满爪痕——不是鼠类细密的齿印,而是某种猛兽的勾爪。

"二十万贯..."他摸索着找到贞元十四年的储位,指尖触到的却不是丝绸,而是冰凉的金属。割开麻袋的瞬间,裹着蜀锦的生锈箭镞倾泻而出,箭杆上"范阳军监造"的烙痕犹新。

库房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拖曳声。周律贴着粟米堆挪步,靴底碾碎的黍粒渗出油脂,在青砖上留下蜿蜒的荧光——这是户部特制的防贼标记,遇氧即燃。

火折亮起的刹那,他看见十步外立着个铁笼。笼中蜷缩的人形生物抬起头,溃烂的眼皮下露出郑昀的脸。

"周...周兄..."郑昀的喉管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他伸出残缺的左手,掌纹间用血画着"天-地-人"密文。周律注意到他小指套着铜甲,正是户部郎官专用的护指。

铁笼上的铜锁刻着工部将作监印记。周律用兽首钥试到第三齿时,郑昀突然暴起,腐臭的牙齿啃在笼柱上:"快走!他们在粮里养蛊!"

库顶传来瓦片碎裂声。周律反手将火折掷向粟米堆,荧光油脂轰然爆燃。借着火光,他看见郑昀后背溃烂处钻出无数白蛆,正组建成"四千七百三十"的字样——与银鱼符上的突厥数字完全一致。

"这是人牲记账法..."郑昀用断指在笼底刻字,"每杀一人,往生账便添一笔..."话未说完,弩箭穿透他的太阳穴,血珠溅在周律手中的盐引上,将"天"字染成赤红。

周律撞开西窗翻上廒顶时,雾霭中已有七道黑影包抄而来。为首者使的是范阳军制式障刀,刀柄缠着突厥狼皮。瓦片在脚下碎裂如算珠坠地,周律扯下袍带系住横梁,荡向相邻的乙字库。

追兵砍断袍带的瞬间,他滚入库房天窗。成堆的胡椒袋呛得人睁不开眼,但更刺目的是角落里那尊青铜秤——秤盘上堆着孩童的头骨,砝码竟是刻有"永丰"字样的金锭。

库门突然洞开。周律躲进秤架后的阴影,看见仓吏提着灯笼进来查验。那盏羊角灯罩上绘着《九章算术》的粟米篇,光晕扫过处,墙面上赫然显现血写的军饷分配图。

"四千七百三十..."仓吏突然开口,声音却是郑昀的,"这是要填潼关的护城河啊。"

辰时的漕渠漂来七具浮尸。周律趴在望楼栏杆上,看着金吾卫用挠钩打捞。那些尸体虽被鱼虾啃噬得面目全非,右手却都戴着户部郎官的铜护指,小指套上錾着不同的数字。

"这是第七批了。"漕工往掌心啐了口唾沫,"每旬逢七,准有戴铜套的官爷喂鱼。"他指了指尸体腰间,"您瞧那鎏金鱼袋,听说里头装的不是鱼符..."

周律瞳孔骤缩。最后一具尸体的鱼袋裂开,滚出的不是银鱼符,而是颗刻着"裴"字的金算珠。阳光穿透珠上孔洞时,他看见漕渠对岸的柳树下闪过紫色衣角——正是那夜在碾硙旁焚纸之人。

暮色四合时,周律摸进光宅坊的祆祠。波斯祭司举着圣火盘领他穿过密道,尽头处坐着个戴黄金狼面具的人。那人脚边堆着范阳军的箭镞,每支都刻有"天-地-人"密文。

"周御史可知何为逆鳞?"面具人抛来卷羊皮,"龙有逆鳞,触之必死,裴琰的逆鳞在这。"羊皮展开是张皇城舆图,光宅坊与永丰仓被朱砂勾连,形似张开的龙颚。

突然有马蹄声破窗而入。周律滚地避过弩箭,圣火盘坠地引燃羊毛毡。在冲天火光中,他看见面具人后颈的刺青——不是狼头,而是獬豸。

"四千七百三十..."面具人在烈焰中大笑,"这是要剐尽大唐的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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