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和一只妖精

又到了一年端午佳节，街道上满是糯米，粽叶烹蒸出的醉人的香味。每每店家揭开笼屉时氤氲的蒸汽总能在眼镜上晕染开一大片迷离，依稀间，仿若寻到了故乡味道。

而像我们这样的年纪，大概是渐渐趋于成熟的缘故，那么再肆意弄着伤春悲秋，感时伤逝的东西，不免就落了矫情，显得脆弱了些，一句话，不太合适。换句话说，中二了些。可又因着这番成熟，一些过去琢磨不透，或是影影绰绰含糊着尚未被当成问题的问题，倏然间，似被洞察明悉。其中文理虽不至于一览无余，脉络却依稀可辨。过程是漫无目的的摸爬滚打，结果却是天意的醍醐灌顶。这样可以循着时令，在端午烈烈的阳光下，曝晒些黑暗不光彩的东西，感慨些缱绻又矫情的东西，估计，也不会显得窘迫尴尬。

忘了是什么时候暑假不再看《新白娘子传奇》的，现在想起来，记得的不过是个不怎么愉快的故事。很小的时候看到的是缠绵悱恻的神话爱情故事，后来发现其实讲得是两个可怜的女人。一个爱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千年道行一朝丧，永压雷峰；另一个守护一个一意孤行的姐妹，束缚住了脚步，再不得快意恩仇，笑傲红尘。端午节里的一杯酒让所有小心翼翼被隐藏的一切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从此再不是“我们一起幸福生活”的童话，而是“尽管要我死，但我还是想让你幸福的活”的悲歌 。

而我们也像那些山里修行的妖精，从开智起就被天意灌输了妖生的终极目标就是得道成仙的理念。于是再不管外面的青山绿水，聚几个有着同样志向的妖精往黑黢黢的洞里一躲，便开始没完没了的修炼。等到修成人形，便自觉有了些能耐。于是，套了画皮，离开养育自己的灵山秀水，入了人间，去找些有缘的人，去做些有趣的事，去尝尝人世间最最美妙的爱，去体味世间最最销魂的欲。再不用想得道成仙，再不用白日飞升，多么自在，多么逍遥。

可世事总不会循着你的意向而发展着，没了洞里修炼，没了供奉的血食，妖精的画皮会逐渐苍老，会剥蚀殆尽，待露出画皮后丑陋狰狞的面容，离了张画皮，那就成了妖（尽管妖精本来就是只妖）。这时候，有缘的人再也无缘，有趣的事也不会在此时有趣。你的爱将会是将会是令人恶心憎恶的毒药，你卑微的奉献将只是人们口中"啧啧"声——关于“那只妖精”的故事。

你时时担忧着妖精的身份暴露，那么为了保住这张能留住一切的画皮，妖精得杀人，得吃人，于是用张美艳的唇去勾引好色的人，用双坑蒙拐骗的手去迎合爱财的人，再欺骗些相信自己的人去讨好有权的人。单纯的妖精学会了虚伪，善良的妖精学会了残忍，把自己的良心葬了，去换些光鲜亮丽的人生。运气好的话，就能吃了人，留住皮囊，再得心应手些，再多学几个鬼蜮伎俩，再多吃几个人。运气差的，遇见了捉妖的道士，被剥了画皮，打回原形，那就成人人喊打喊杀的妖，你也不怨恨昔日的亲友不站出来为你说话。吃过了人心，你就知道人心是肉长的，他们在乎你，却不敢为你豁出一切。于是只成了人们眼中的一只呲牙咧嘴会吃人的畜生，要被棍棒打死，火烧死的妖精。你再多看了一眼在人群中不忍的你的爱人，老天爷，怎么还是觉得一切是那么值得。

为了些有缘的人，有趣的事，毁了道行，失了性命，那或许是执念。若是迷途知返，脱了画皮，回了深山，妖精还是原野里美丽惑人的妖，再修炼几年，说不定就能坐地飞升，白日成仙。可妖生在世，没点执念，也太过无趣，少了些浑噩，多了点专注，甭管了血淋淋的下场，只想着尘寰之中的悲欢离合，做个性情中人游戏人间。

最终，还能剩下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