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儿时住的是泥墙茅草房。
这房子有个优点:冬暖夏凉;也有个缺点:每隔两三年,得换一次屋顶,否则会漏雨。
因为冬暖夏凉的优点,茅草屋里总是很热闹。
冬天,附近的奶奶、大娘、婶子们,都挤在屋里,烤着炉子,做着针线活;夏天,则是把桌子靠起来,在堂屋中间铺一张凉席。兄弟姐妹们围坐在席子上,下棋、打牌。
老屋的土墙大约有半米厚,需要用泥土掺上轧过的柔韧麦草,加水和成稠稠、黏黏的“水泥”,再人工一点一点地砌成墙。砌墙的过程中,还要不断地压结实。
茅草屋顶厚厚的,需要用没有轧过的麦草秸来修缮。在收麦子的时候,这些麦草不能用机器脱,不能用轳滚子轧。因为麦秸压扁后淋雨更容易腐烂。
每到换屋顶的时候,奶奶就会准备好一桌大菜,请村里三位六七十岁的爷爷来帮忙。先吃饭,后干活。
隔壁的小爷爷和家后的三爷爷,把平板车竖起来,靠在墙上,顺着车身爬到屋顶。从最顶端开始,把已经开始腐烂的麦草秸,一层一层的掀下来,漏出芦苇做的栅子。
后庄的大爷爷和泥。这泥的成分和墙的差不多,只是比较稀薄。大爷爷用铁锹,把和好的泥锄起来、摔下去,反反复复,直到他认为够韧了,才停手。
奶奶把已经码的整整齐齐的麦秸,捆成捆,堆在屋前,扔两捆到房顶。又用小桶装满泥巴,在桶把上系条绳子。修葺就正式开始了。
最先从底端铺起。麦秸露出墙外二三十公分,就是屋檐。小爷爷抹泥巴,三爷爷铺草,一层层、一排排。大爷爷递草和泥巴,泥巴快用完时,还需要再和。
前后面都铺完了,才能铺屋脊。大爷爷说,那儿最重要。铺不好,麦草会滑落,就会漏雨。所以,屋脊铺得最慢。
他们配合得非常默契,活儿也漂亮。铺完后,整个屋顶金灿灿的,比童话世界里的茅草房还要美三分。
然而,我们并不能总是按时换屋顶。
所以,我们家最怕下雨。“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外面不下雨,里面接着下。”
我的耳朵特别灵,每次漏雨,我都会最先听到。盆啊,舀子啊,碗啊……所有能接水的都找出来等着。哪儿漏了,放哪儿。
白天下雨还好,人能找个不漏的地方呆着。晚上就不行了,床上往往会摆上两三个盆。床小,摆了盆就不方便睡了。漏的实在厉害了,我和奶奶就坐起来拉呱。不知为何,哥哥总能睡着。我就负责看着哥哥的腿,小心他别在睡梦中踢翻了盆子。每次看着看着,就靠着奶奶睡着了。
天晴后,爸爸或邻居家的叔叔就会找些麦草来,把漏雨最厉害的地方,换上新的麦草秸。看上去像一件旧衣服上打了几块新补丁,奇怪的很。
现在,老屋已经看不到了。可它一直都在,在我们家每个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