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学堂(上)|第一章·两次差点加入叛军行列(004)
五、两次差点加入叛军行列
孔子回到鲁国后,继续授徒。在之后的岁月里,昭公去世,定公即位,鲁国的政坛发生了一些变化。
(一)
阳货,史书作阳虎,一般认为是名虎,字货,是季平子的家臣。季氏是鲁国“三桓”之一,掌控鲁国政局。季平子死后,季桓子继位,阳货专季氏之权,继而专鲁国政事。
大概阳货认为自己底子不厚,力量不强,显得势单力孤,于是就考虑着拉拢一些不得志或是身份卑微的名流贤士、寒门子弟来辅佐自己。孔子就是阳货想拉拢的人之一。这一年,大约是鲁定公六年,孔子四十八岁。
但孔子对阳货很反感,很不想见阳货。据《史记》《列子》《孔子家语》记载,早在孔子母亲去世那一年,也就是孔子十七岁的时候,季孙氏宴请士人,孔子丧期未结束,“要绖”,腰里还系着白布带(“带孝”),孔子也和别人一去参加,但到了季氏家门口,时为季氏家臣的阳货却不让他进去,并对孔子说:“季氏飨士,非敢飨子也。”无奈之下,孔子只得返回。但孔子反对阳货的主要原因,是阳货专权,是违背礼的,这与孔子奉行的道格格不入。
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馈)孔子豚。
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途)。
(阳货)谓孔子曰:“来!予与尔言。”
(阳货)曰:“怀其宝而迷其邦,可谓仁乎?”
(孔子)曰:“不可。”
(阳货)曰:“好从事而亟失时,可谓知(智)乎?”
(孔子)曰:“不可。”
(阳货)曰:“日月逝矣,岁不我与。”
孔子曰:“诺,吾将仕矣。”
(《论语·阳货》17·1)
因此,阳货想见孔子的时候,孔子总是躲着他,阳货便给孔子家里送了一只熟乳猪。来而不往非礼也,孔子不得不回礼。孔子打听到阳货不在家时,往阳货家拜谢,却在半路上遇见了。《孟子》在记载这件事时说:“大夫有赐于士,不得受于其家,则往拜其门。”
归,同“馈”,赠送。豚是小猪。时其亡,等他外出的时候。遇诸涂,在路上遇到了,涂同“途”。迷其邦是听任国家迷乱的意思。亟,屡次。与,等待的意思。
阳货对孔子说:“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孔子走过去,阳货说:“把自己的治国本领藏起来而听任国家迷乱,这可以叫做仁吗?”
孔子回答说:“不可以。”
阳货说:“喜欢参与政事而又屡次错过机会,这可以说是智吗?”
孔子回答说:“不可以。”
阳货说:“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年岁是不等人的。”
孔子说:“好吧,我可以去做官。”
快五十岁的孔子就这么轻易被阳货说动了,还是孔子只是敷衍阳货?不得而知,反正还没等阳货聘用孔子,阳货就因为叛乱而逃亡齐国、晋国。
(二)
公山弗扰(一作公山不狃、公山弗狃)也是季氏家臣。鲁定公五年(公元前505年),季桓子派公山弗扰担任季孙氏的私邑——费邑的邑宰。鲁定公八年(公元前502),公山弗扰在季桓子手下感到不如意,就利用阳货作乱,打算废掉季孙氏、孟孙氏、叔孙氏三家的嫡生嗣子,另立平日为阳货所喜欢的庶子,于是就把季桓子抓了起来。季桓子用计才得以逃脱出来。鲁定公九年(公元前501),阳货作乱失败,逃奔到了齐国。
阳货出逃齐国之后,公山弗扰仍以费宰的身份盘踞费邑。公山弗扰大概也想有所作为,便派人请孔子前往辅助。
公山弗扰以费畔(叛),召,子欲往。
子路不说(悦),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
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论语·阳货》17·5)
这件事,《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得更为详细:
定公八年,公山不狃不得意于季氏,因阳虎为乱,欲废三桓之适,更立其庶孳阳虎素所善者,遂执季桓子。桓子诈之,得脱。定公九年,阳虎不胜,奔于齐。是时孔子年五十。
公山不狃以费畔季氏,使人召孔子。孔子循道弥久,温温无所试,莫能己用,曰:“盖周文武起丰、镐而王,今费虽小,傥庶几乎!”欲往。子路不说,止孔子。孔子曰:“夫召我者岂徒哉?如用我,其为东周乎!”然亦卒不行。
《史记·鲁周公世家》又记载说:
(定公)八年,阳虎欲尽杀三桓嫡,而更立其所善庶子以代之;载季桓子将杀之,桓子诈而得脱。三桓共攻阳虎,阳虎居阳关。九年,阳虎奔齐,已而奔晋赵氏。
《史记》认为,孔子探索治国之道已经很久了,虽然在社会上有了一些名气,但都五十岁了,还是没人聘用,抑郁不得志,无处可以施展。后来,公山弗扰来召,孔子认为:“当初周文王、周武王兴起于丰、镐而建立了王业,现在费城虽然小,该也差不多吧!”想要应召前去。
仲由(子路)不高兴,说:“没有地方去就算了,为什么一定要去公山弗扰那里呢?”
孔子说:“他们请我去,难道会让我白白跑一趟吗?肯定会重用我的。如果重用了我,我将在东方重新建立一个像文、武、周公那样的周王朝!”“东周”是在东方建周,历史年代中的“东周”是后世的称谓。
但是,孔子最终也没能成行。
(三)
之后,鲁定公九年,孔子五十一岁,鲁定公任命孔子为中都宰。孔子“制为养生送死之节,长幼异食,强弱异任,男女别涂,路无拾遗,器不雕伪。为四寸之棺,五寸之椁,因丘陵为坟,不封不树。行之一年,而西方之诸侯则焉。”(《孔子家语·相鲁》)鲁国以西的各诸侯国都效法他的治理办法。孔子便由中都长官提升为司空,又由司空提升为大司寇。
公山弗扰召孔子的时候,仲由(子路)为什么不让孔子去,《论语》没有交待。但在佛肸召孔子的时候,说出了原因。
佛肸召,子欲往。
子路曰:“昔者由也闻诸夫子曰:‘亲于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
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论语·阳货》17·7)
佛肸(bìxī)是晋国大夫范氏家臣,时为中牟宰,中牟城地方官。
因为卫国支持晋国的权臣范氏、中行氏,鲁哀公五年(公元前490年),晋国的赵鞅帅军队讨伐卫国,并且包围了中牟。
《左传·哀公五年》“经”记载:“晋赵鞅帅师伐卫”,“传”记载:“夏,越鞅伐卫,范氏之故也,遂围中牟。”
于是,佛肸以中牟反叛赵鞅,或者反叛晋国。
《史记·孔子世家》记载说:
佛肸为中牟宰。赵简子攻范、中行,伐中牟。佛肸畔,使人召孔子。孔子欲往。子路曰:“由闻诸夫子:‘其身亲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今佛肸亲以中牟畔,子欲往,如之何?”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淄。我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佛肸派人招请孔子,孔子打算去。仲由(子路)说:“我听老师说过:‘亲自做坏事的人那里,君子是不去的。’现在佛肸自己占据中牟反叛,您想前去,这是为什么呢?”老师你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鲁定公八年,孔子五十岁;鲁哀公五年,孔子六十一岁,在周游列国途中。
从鲁定公八年到十三年,孔子五十岁至五十五岁,为中都宰、司空、大司寇,共五年,之后去鲁适卫,开始周游列国。到鲁哀公五年孔子六十一岁时,仍然未能实现其治国理想。这时,已到“耳顺之年”的孔子仍然没有如他所说实现“耳顺”,佛肸来召,他欲前往。
孔子认为,人生在世,就要实现自己的抱负,我不是只中看不能吃的匏瓜,不能老是挂着那里却不给人吃。只要自己信念坚定,就不会做错事,“坚硬的东西是磨不薄的,洁白的东西是染不黑的”。
磷,损伤。涅,一种矿物质,可用作颜料染衣服。缁,黑色。匏瓜,葫芦中的一种,味苦不能吃。系,结,扣。
但孔子最终也没有去。
以上两个事件,充分说明了孔子急于出仕的心情。孔子满肚子学问和理由,但苦于无人能识,没有诸侯用他,很苦闷。端木赐(子贡)很了解孔子的想法,就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孔子。
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
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论语·子罕》9·13)
韫椟(yùndù),收藏物件的柜子。善贾,识货的商人。沽,卖出去。
子贡说:“这里有一块美玉,是把它收藏在柜子里呢?还是找一个识货的商人卖掉呢?”
孔子说:“卖掉吧,卖掉吧!我正在等着识货的人呢!”
这也是成语“待价而沽”的出处。孔子自称“待贾者”,他一方面四处游说,以宣传礼治天下为己任,期待着各国统治者能够行他之道于天下;另一方面,他也随时准备把自己推上治国之位,依靠政权的力量去推行礼。
在为实现理想这个问题上,圣人大概有时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