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留痕一82
故乡的声音
终于腾挪出时间,陪妻子回一趟故乡。她不容拒绝的理由是、小妻妹专门给磨下了自家的小麦面粉,外甥这阵子太忙够不得送,需要开车去取。张律师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开车前往。
要说此前因大妻姐去世,二妻姐过三周年祭,张律师数次回过故乡,但毕竟那是丧事在身,按照乡俗不便去发小朋友家里,这回还能了却到老友家转转的小心愿。
妻子和她的小妹一见面有说不完的知心话,或许是怕丈夫心烦碍事,“你去朋友家逛逛吧!”张律师像领了圣旨一般就出了门。第一站去老友马新民家,出门打了个电话,两口子都在家。几分钟之后,三个人就谝得热火朝天。
张律师和马新民夫妻都是小学一班同学,亲近的发小,马新民把张律师迎进生着铁炉子的卧室,他老婆杨焕因为腿伤还坐在土炕上。她嬉眉笑眼地来了一句:“屋子里冷,快上炕来吧!”差点把张律师笑瓜。
“哎呀,你这句上炕就好比城里人说上床一样,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你知道吗?我伙爷还在跟前站着,你叫我上炕,是想叫我挨打吗?”张律师的玩笑话,把两口子都笑得前仰后合。杨焕问咋一个人,我伙爷晓蓉人哩?张律师说她在她小妹家有点事,一会叫她过来。
老朋友相见,越聊越欢。聊小时候在学校的快乐,聊结婚前后的日月艰难。回忆一个个发小有特殊意义的故事,还有他们的家庭现状,身体健康、儿孙们是否成器以及儿媳是否孝顺等等。三个人没有什么规则,也没有啥顾忌。马新民掰着指头计算,几个好哥们都走了。这也勾起了张律师的感叹,他回想起那个动乱年月返校闹革命。他是初六九级的,返回故乡时一班只有六个同学,三男三女。如今两个男同学已经不在人间,一个女同学的丈夫早已去世。马新民说:“这个没有办法,人的命天注定,活着就是胜利。如今我还是个闲不住,除了参加村上的自乐班演出,有时还到外村去凑热闹……”
妻子没等他话说完插上一句:“你还没问你伙爷,现在麻将打的咋样。几十年不改色,今年还外出征战去了!屁大点退休金花光输净不说,你看丢人不,前几天还向二儿媳借伍佰元,找了个给我看病的借口、结果拿去打牌又输了个精光,后来孙子把实情告诉他妈,你看丢人不丢人!好在儿媳妇懂事,还劝我别把她公公看管的太紧,让我多给点零花钱,他伙爷你给评评理,人家弄下的丢人事,最后还归结个错在我,你说气人不!”
张律师听罢乐开了怀,他笑着对杨焕说:“我早就听说你家两个儿媳的孝顺能干在村上出了名,看来不假。你老两口太幸福了。你这夸儿媳的本事特大。我伙爷能到外面打麻将,说明你照顾周到,他精神焕发。儿媳给钱还让你多给公公零花钱,说明她既孝顺又聪明。一家人和睦相处幸福美满真令人羡慕呀!”
张律师的一席话,让马新民两口子心里甜滋滋的。他赶紧转变话题,说起另一个在青海当大官退休的小学同学,询问张律师是否知道他的近况。张律师说只知他现在定居在西安,已经五十年没见过面了。啥时候他回故乡的话,一定打电话给他,发小们相聚一次。没想到马新民脸色有点凝重地说:“他哪里有脸回故乡。小时候爷奶爱他如掌上明珠,父母亲把生在先长在先的他当骄傲。结果因为和几个兄弟分家有争议,老人去世他竟然不回家奔丧,也不出一分钱葬埋费,真是不顾人伦大道,自己断了后路!”张律师以前虽然听到一些传闻,但不知道几个老人去世一次不曾回家,觉得不可思议。但又不知其中内情,故只能附和道:“如果因公事确实无法脱身,多寄些钱给某个弟弟,托他代劳的话,也至于如此被人描画,被人蔑视吧!”
马新民接着说:“咱都是姊妹兄弟里的老大,谁能做出这样的事!”张律师点头称是。他和马新民都是白手起家过来的人。但这并不影响他对父母的孝敬,对弟妹们的关照和扶持,村上众人皆知。每次回到故乡,受到四邻和众乡亲的热情问候和敬重,应该是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见时间尚早,张律师在马新民家待了一个多小时后,又逛了几个发小家,所到之处,都是新建的两层三层楼房。大多宽敞明亮、装饰时尚。有的儿孙满堂,喜气洋洋,热闹非凡;有的只剩老两口守着偌大的庭院,宁静而安详。一个小几岁的外姓兄弟家庭遭遇不好,几年前妻子患脑梗落下半身不遂,而他又一夜之间患上了耳聋。张律师本想安慰他一下。没想到人家这样开了腔:“哥呀,我两口虽是农民,光国家给的慢性疾病补贴一年都六千多元哩!自己种地国家不收农业税,一亩地还补贴上百元。冬季怕农民受冻,煤改电每户又给六百元补贴。你看屋前屋后巷子里的水泥路全是国家给修的,就连打扫卫生清理垃圾,现在都是政府派的人出的钱。这日子过的真是太幸福了。我两口下决心要好好地活着,多活一天是一天!不是舍不得儿女们,而是舍不得这么好的社会呀!”
张律师被这位兄弟掏心掏肺的一番话深深感动。多年来屡次返回故乡,对村子里小楼房林立,乡村公路硬化,小轿车越来越多虽看在眼里,却习以为常。甚至还认为故乡虽不凋敝,但变化没有预想的那么令人自豪。此次听到这位兄弟的几句话,顿时感慨万千。这才是最值得庆祝的社会进步成果。几千年来的祖祖辈辈,务农人几曾发出过这样的声音?唯有而今这个时代,才会让农民发出这样由衷地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