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江湖

【原创武侠】龙啸狼吟(卷四)

2019-02-02  本文已影响8人  上官小楼_Elaine

【卷四】


七月初十,日朗云疏。

宜破屋坏垣;忌嫁娶入宅。

没有哪本黄历上会写今天是不是个动武的好日子,然而就算是全天下的卜算神棍都跳出来高喊今日不宜动武,也改变不了所有知情的江湖人士的期待与热情。

——因为整个江湖最激烈,最难测,也是最迷人的对决就要在今天展开。

梨月峰是距离夏华山十里外的一座孤峰。横看如秋梨,侧望如新月,因此得名。

梨月镇原是峰下一个依山势而建的小镇,从前也算是人烟旺盛。可十年前的一场山洪生生淹没了大半个镇子,如今已变成了一汪深潭。剩下的小半个镇子也渐渐荒落,原本的住民陆陆续续走了个干净,只余下一间间空落落的屋子,如今早已是蛛缠网绕,鼠蚁横行,一片破败光景。

那场洪水几乎摧毁了梨月镇的一切草木植被,唯有深潭边缘的一株老槐树,大半的树干都浸在了水中,却依然活得枝繁叶茂,第二年竟开出了满树艳红如血的花来,邪乎得紧。因此这一带平素一向少有人迹。大约也是为着这个原因,这里才被选为了决斗的地点。

事实上,江湖中知道今天这场比试的人确实不多,徐殿山就是其中之一。

江莱立在他身边,眉眼间傲气依旧,但目中又多了三分好奇,两分挑战。他站得笔挺,面上的神色看上去耐心而从容,只有身畔紧握的双拳泄露了主人此刻真正的心情。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光景, 江莱的呼吸终于有些重了,他深深吸气,又慢慢吐出来,如此反复了几次,还是忍不住开口:“雪龙与玄狼,到底是两个什么样的人?” 

徐殿山正闭目而坐,闻声道:“剑客。”

“是。可天下的剑客何止千万,这两人,却是夏华山庄最顶尖的剑客。”又道:“弟子几日前虽见过雪龙一面,但又似乎什么都没瞧出来……”  他叹息了一声,望向远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差别,才能成就这绝世的剑客呢?”

“当今武林中,怀绝世之才的不在少数,成绝世之技的却凤毛麟角。这当中的差别,也许看了今天的这场比试,你就会寻着答案了。” 徐殿山忽然睁开眼,道:“来了。”

江莱侧耳听了一听,面上肃然:“是。”

周围的人群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连风声也似有所感,渐渐弱了下去。此时此刻这山谷之中,山花草木,无一不静;鸟鸣虫噪,丝毫不闻。

然后便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奇异的是,这脚步声最初像是从东边传来,倏忽又似从西边传来,实在是闻之在前,忽焉在后。一时间似乎山谷间都是同一个脚步声,难辨方向。

虽然不辨方向,但这脚步声坚实、稳健,非高手所不能有。群豪心中好奇,暗自猜测先来的会是雪龙还是玄狼。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黑一白两个人影几乎同时出现在群豪的视线中。

来的自然是雪龙和玄狼。

刚才的脚步声竟是两个人的。

这两人无论走路的姿态、步伐的速度、摆手的频率,甚至连每一步迈出的距离都别无二致。雪龙先迈左脚,玄狼先迈右脚,二人从山谷两端走来,真与那镜子的倒影一般无二。

二人行至潭边,脚步不停,踏入水中后身形步伐竟丝毫不变,仿佛和走在地面上没什么差别。要知即使是绝顶的水上漂轻功,也无法做到履水面如平地的。

原来被淹没的这半个镇子里,原有一处大宅,飞檐斗拱的屋顶足足有半百米长,横跨了整个深潭。此时正逢月初,水势低落,原本没在水里的屋顶平于水面,那一条正脊又建得极平极宽,此刻竟相当于一条水中之路了。

二人走到“道路”中央,同时伸出手心,和对方击了一下掌。

人群中立刻响起细微的骚动声。

江莱此刻虽万分紧张,却也忍不住笑了一笑:“倒是未曾见过决斗前却还要击掌的,是了,举凡高手必有异癖,想来是夏华山庄独有的规矩。”

“那你可想错了,就算在夏华山庄也不是人人都有这个规矩的。”身边蓦地插进一个带笑的声音。

说话的是个身量颇高、长手长脚的年轻人,屈着一双长腿蹲在一边,两只胳膊搁在膝盖上,活像只长臂猿。

江莱正要搭话,却见雪龙和玄狼已后退半步,各自站定。

玄狼缓缓抬起手中的剑。他的剑,通体漆黑,唯余剑尖一点朱砂般的血红色。“这柄剑你是认识的。血瞳,天外陨铁所制,长十三寸七分,净重廿一两。”他的声音如仲夏的夜,泛着氤氤的潮气,低哑而诱人。玄狼容貌处处硬朗,偏偏生了一双温柔多情的眼睛,此刻凝视着手中的剑,目光更是缱绻深情,像是看着情人的手。

雪龙点了点头,也亮出了手里的剑。他的剑,自上而下一派无瑕的银色,只有靠近吞口处有一块小小的斑驳,形状如蛟龙心口的鳞片。“这柄剑你也是认识的。逆鳞,百炼精钢打造,长十五寸三分,净重十三两。”他的声音清淡,他的眼神也清淡,如湖际的一朵孤云,看似柔和,却无法接近。

武林中现今站在剑道顶峰的二人,终于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在场每一个人此刻的心情正如同激雨下的鼓面,疾风中的箭羽,震颤而激动。

七月初十,正是槐花开得最盛之时。风乍起,卷落枝头千簇花。一时间,二人均被笼罩在这血一般凄艳的花雨之下。

玄狼持剑垂手而立,整个人仿佛被笼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玻璃罩下。纷飞的落英明明飘至他的身边,却仿佛触碰到了什么,纷纷被弹了开去,没有一片能近得他身侧寸许。

而雪龙身侧的落花却正好相反,他的周边似是有一股无形的旋涡,有些落花明明离他丈许,却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纷纷打着旋飘落在他的脚下,渐渐聚成了一个小小的花丘。

习武之人到了一定境界,气息的吐纳和内功心法都能影响周身气流的变化,形成一股贴身的、自我保护的气流。内力越强,气流亦越盛,便是所谓的“护体真气”。玄狼与雪龙的内功气息,正是一个外放,一个内敛,才会形成如此迥异的景象。

又是一阵风吹过,但见满树的枝丫不住地簌簌颤动,花瓣更是越落越急。 

突听“呛——”地一声,两人同时出手!

两个绝代的剑客,两柄绝世的剑,两道惊鸿的剑光,劈开了这漫天血色的花雨!

多年以后,当这一战在江湖上已成为一个不世的传说,江莱再回忆起当年的情景,甚至已不记得雪龙和玄狼各自的招式步法,而唯一刻骨清晰的,是一种奇异的和谐感。他二人虽为对手,但两人无论攻、守、格、挡,还是进、退、腾、挪,动作间竟惊人地一致,就像他们的脚步那样,仿佛带着某种默契的韵律。

而此时此刻,江莱注视着二人的一招一式,渐渐觉出些不寻常,喃喃道:“奇怪。”

徐殿山道:“看出来了?”

“嗯。弟子听闻,雪龙素擅使正手剑,可以说当今武林,他的正手天下无双。照理正手剑应以刺、切、劈、点为主,而今日观他的招式,却多用挑、抹、撩、划,这似乎竟像是……”

“不错,这些都是反手剑最常见的招式。”

江莱道:“虽说一流的高手大多正反手均有所涉猎,但正手剑和反手剑,毕竟招式、步法、甚至心法都相去甚远。没想到雪龙素以正手闻名,反手竟也这般出神入化。”

徐殿山道:“不止是雪龙。我问你,你可曾瞧见刚才玄狼是如何格挡雪龙剑招的?”

江莱脱口道:“重心伏低,侧身以剑锋的侧面挑开对方的剑尖,如此在高速的移动过程中能大大减少身形变换的时间。”

“这一招叫望龙吐珠,原是雪龙成名的招式之一。”

江莱叹道:“想不到他二人对对方的招式,不单单了如指掌,竟都能化为己用。”

“这有什么奇怪的。”  说话的是刚才那个高个子年轻人,“师……咳,雪龙和玄狼天天在一处练剑,就算是在试剑期间也毫不避嫌,对彼此的招式自然再清楚不过。”他似乎瞧不太清楚远处的事物,伸长了脖子眯着眼睛打量着战况。

江莱闻言大奇:“天天一处练剑?”

“他俩同年入庄,关系自然比别的师兄弟要亲近些。”说到此处,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声音里的笑意全漏了出来,“不过亲近归亲近,交起手来可不含糊。两人第一次正式交手,挂的彩连师父都吓了一跳。喏,玄狼的剑尖就是当年被雪龙削下来一块,才露出里面陨铁原本的红色;当然,雪龙也没占着便宜,自己的剑也被玄狼敲出一块疤来。”

江莱已听得怔了,眼睛瞪得老大:“阁下为何对夏华山庄的事情了解得如此清楚?简直就像,就像……”

那年轻人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面上有些尴尬,低头咳了几声,便紧紧住了口。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长剑,此刻正用左手的两根手指捏着剑尖随意地晃来晃去。江莱瞧得仔细,那是一柄打造得极精致的灵蛇剑。

江莱待要追问,突听得一声比金铁相击更尖锐铿锵的鸣声。

原来是雪龙当胸平刺,玄狼反手上撩,一招“月狼噬齿”,正击雪龙直面而来的剑尖。

一直以来,反手剑在江湖中被称为“刺客之剑”,讲究的是守七攻三,多以捕捉对方剑招中的漏洞致胜,而非正面迎敌。这是因为反手的剑招大多难以发力,这也是为何当今的成名剑客中正手剑客远多于反手剑客。而玄狼却能在反手上贯以千钧之力,雷霆之势,一击之下,雪龙整个人竟被震得倒飞三尺,扑通一声落入潭中。

而雪龙那一剑的剑势毕竟太过惊人,剑撤而剑气不减,直逼玄狼而去。玄狼收招不及,被迫至潭边,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后仰铁板桥,避开剑光的同时,人也顺势落入水中。

下落的水花渐渐平息。

不一会儿,水面突然激烈地震荡起来,显见二人在水下已经交上了手。

通常来说,顶尖的高手早已可以对呼吸的频率收放自如,哪怕在水下,缠斗上炷香的功夫也不是什么难事。只因水面上浮满了槐花瓣,窥不见水下的情形,群豪又不知二人何时才能出现,心中不免焦急,忍不住纷纷向潭前靠近。

哪知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突然水花四溅,玄狼率先自水里一跃而出。他的湿发紧紧地贴在额前,持剑当胸,呼吸声格外沉重,气息竟像是十分不稳。

紧接着一道白光闪过,雪龙也从水里暴冲而出,落在玄狼对面。原本白皙的面色一片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看二人的情形,似乎都在水下受创不小。可纵观两人全身上下,又没有一处新添的伤痕。

江莱看得奇怪,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莫非这二人竟都不会水?

要知道,一个顶尖的武林高手不会水,那简直就像是一只猫不会爬树一样,可以算得奇闻了

旁边那年轻人突然嘿地笑了一声,扶额道:“他二人这凫水的水平真是半斤八两,这么些年也没什么长进。”说完这句话,又像是懊恼自己多嘴似的,抬手拍了自己一巴掌——只不过力道委实轻得很。在一片弦绷如满弓的紧张气氛里,只有这年轻人始终懒懒的,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这绝世的一战对他而言丝毫没有什么稀奇。 

徐殿山一直在瞧着他,此刻目中突然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雪龙和玄狼两人自水中跃出以后,就仿佛静止了一般,没有人再挪动半寸。刚才水下一战二人元气皆有所伤,此刻二人以静制动,原是为了趁此机会调整自己的内息。

此时空中正逢大片大片一望无边的鱼鳞云,太阳在云后半掩半露,光束随风而动,映照得潭面微光粼粼。血红的花瓣飞舞在光束中,忽明忽暗,与铺满花瓣的水面浑然一体,一时间竟难以分辨哪处是水,哪处是天。

突然,一声龙吟响起,水天相接的花雾间顿时被撕开了一条雪亮的口子!

雪龙先变招!

逆鳞化为一道银光,直直向玄狼飞去!

血瞳也已出手,朱砂般血红的剑尖一分不差地直迎着逆鳞而上!

眼见双剑即将相接,玄狼却突然剑锋一偏,反手去削雪龙的后股。这一偏一绕,变招确实极快,如果对手换做旁人,确实很可能出其不意,一击而中。

然而对手不是旁人。玄狼的变招再快,又怎快得过雪龙这疾风电闪般的一击! 玄狼这一手,显然不是一个好招,甚至可以说对于他这样级别的高手,这一招使得相当糟糕。

这高手相争,胜败本就在毫厘之间。一念之差,就有可能万劫不复。人群中已有叹息声传来,玄狼对雪龙知之甚深,怎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

雪龙的剑果然比玄狼更快一步。玄狼衣襟上的一瓣落花已被剑气激得粉碎,化为血红的细末,而下一刻附在雪龙剑尖的红色,就会是玄狼的鲜血。

江莱眼见这一战胜负将分,忍不住上前一步。

没有血。

雪龙的剑尖在离玄狼胸口只有半寸的地方停住了。而玄狼的剑仍在往前,雪龙却一动也不动,仿佛等着玄狼刺中他的后背。

这一下群豪比刚才更为惊讶,已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嗞”地一声,血花自玄狼的剑尖四溅而出。

但那却不是雪龙的血。

溅出的血,一接触空气立刻变成了青紫色,紧接着变成了黑色,伴着一股恶心的腥臭。

玄狼剑尖一抖,原本挑在剑上的物事便笔直向身后的人群中飞去。

人群中顿时传出一声渗人的惨叫 。一个缠青色包头、披五色毛毡的男子踉跄而出,痛苦万分地捂住自己的脸。而他的脸上,竟是一条被斩为两段的蠕虫!那虫子又肥又大,全身花纹鲜艳、脓汁粘稠,一看就知带有剧毒,此刻虽被齐中斩断,却仍不住扭动,沙沙作响,看得人既惊悚又恶心。

那男子不住呼救,旁人哪敢上前?不一会儿,他的脸上竟已被半死的毒虫噬咬出一个血洞!渗出的血也是紫黑色的,散发着一股恶臭,样子当真是恐怖至极。旁边有人已忍不住要呕吐。

雪龙的声音突然响起:“苗春秋,苗疆五毒洞洞主。我知道你,你已经跟踪我很久了。”  他的脸上又露出了当日在沐衣亭那样的冷笑,“我本不愿与你计较,你又何必来送死。”

苗春秋此刻根本说不出话,一张嘴,呕出一大口黑血,扑地倒入潭中。

水面上立时浮上几条鱼的尸体,个个肚皮翻白,衬在一片血红的花瓣之中,惊心得很。

好毒的虫!

玄狼一脸厌恶地将剑上的毒血甩去,又放入水中涮了涮,冷冷道:“背后暗算,该死。”

想来苗春秋为了今天这一击已计划许久,之所以用毒虫而不用暗器,只因暗器破风,而虫行无声。

玄狼那一下变招,正是为了杀死这随时可能威胁到雪龙性命的毒虫,他要与雪龙决斗,便不会让对方伤在别人手下。他知道雪龙的剑锋已逼近他的胸口,可他相信他。

而雪龙也正是因为察觉到玄狼的异常,知他此举必有用意,所以他才会收招静立,一动不动地等待。他知道玄狼的剑随时有可能贯穿他的后背,而他也相信他。

这两人,纵然是站在彼此的对面,各自心怀依然如此坦荡,对彼此依然如此信任!

徐殿山忽然道:“你的疑问,现在有答案了吗?”

江莱点头,肃然道:“是。”

绝世高手和寻常高手的差别,不在于技,而在于心。一个人要成为绝世的高手,其心性必正、心胸必达、心境必广;反之,那些腌臜狭隘之辈,纵然有绝世之才,也是断断成不了绝世之剑客的。

心之大道比技之大道难求何止百倍。正因如此,纵观江湖,可被称为绝世的高手才寥寥无几。正因寥寥无几,凡是登上武学巅峰之人,总免不了心生萧索孤寂之意——尝凉风为苦,饮冷泉为甜,所有滋味独嚼独咽,纵使俯瞰天下英雄,竟无一人同行并肩。

可若是某一天,蓦然回顾,发现在这凌绝的山巅,自己并非孑然孤身,而身边的那一个人,既是自己最尊敬的对手,也是自己最信赖的朋友,这种心情,又岂是寻常言语可以说得尽、道得完的!

这种惺惺相惜之意,世人大多难以理解,但正是因为这种不理解,才使得这样的情感尤为珍贵。

江莱终于明白了“双璧交辉”真正的含义。雪龙和玄狼,这绝世的高手,双生的星辰,他们眼中看的是高山霁月、清风初雪,心中怀的是义胆一副、赤心一片。

——因为相知,所以相惜。

江莱的心中突然对这两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充满了尊敬与崇拜。不单是为了他们各自的赤诚,也是为了他们对彼此的信任。他甚至希望这一战永远都不会有结果,只因他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人落败。

但这是不可能的。

只要是战斗,就必会有结果。无论多长的战斗,都会有终止的一刻,而战斗终止的那一刻,也就是胜负分明的那一刻。

这场战斗也一样。

这次是玄狼先出招,正手惊雷一击,血瞳的剑气如骇浪惊涛!

雪龙准备接招。他换了一个持剑的方式,手腕内扣,从前侧握住剑柄。他的身子微微躬起,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满弓,好像随时准备把剑反着射出去一般。

逆鳞已迎上血瞳,霎时银光大盛。

江莱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这是……!”

血瞳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叮”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

所有的一切也都结束了。

江莱面色刷白,身侧的双手止不住地簌簌发抖。

麟臂反绞。

雪龙最后致胜的招式,竟然是玄狼成名的杀招。

雪龙垂下剑,一步步向玄狼走了过去。他伸出手掌——

分毫不差地,玄狼也在同时伸出了手。

“啪”,二人击掌的声音响彻山谷。

一直浅布在空中的层云不知何时已尽数散去,谷中天光敞亮。

雪龙的目光落在玄狼腰间洇出的一点红色,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口:“你腰上的伤……”

玄狼打断他,“我就算现在立刻拿起剑……”,他的目光缓缓扫视群豪,眼里是只属于狼王的骄傲,“这里也没有一个人能接得住我二十招。”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雪龙的眼睛里,“无论我现在有没有伤,今天的我就是最强的我。”

雪龙不再说话,他已明白了玄狼的意思。

——今天的我是最强的我,因为今天的你也是最强的你。

玄狼忽道:“你的麟臂反绞又精进了。”

“是。”

“你知道我受了伤。”

“我知道。”

“可你并没有手下留情。”

“我没有。” 雪龙顿了顿,又道:“站在你的对面,我不敢手下留情。”

玄狼笑了。

他不笑的时候,整张脸冷漠得如同一尊岩石,仿佛喜怒哀乐都被封在了坚硬的石头背后。一旦有了笑容,所有的情感立刻都从最温柔的眼睛里溢了开去。

“动手吧。”玄狼闭上眼睛,仰起头,脖颈中的金印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雪龙看着他,也缓缓勾起嘴角。是真正的笑容,似冰川初融,如春水注溪。

他慢慢抬起手中的剑,逆鳞反射出一片耀眼的银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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