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场落第意悲切 乡情渐浓愁断肠 ——品读无名氏的《杂诗》
科场落第意悲切 乡情渐浓愁断肠
——品读无名氏的《杂诗》
旧山虽在不关身,且向长安过暮春。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
在儒家思想占据士子思想主导的生存环境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成为士子们穷其一生矢志追寻的目标。在这条戒律的规范下,不论身处什么样的生存环境下,受“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加持,在“学而优则仕”思想的逼仄中,他们无不为了达成自己追寻的目标竭尽所能地苦苦挣扎着。尽管上苍对每个人都是一视同仁,但由于先天条件和出身不同,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没有硝烟战争中,幸运者笑傲天下,不幸者黯然神伤,这是无法改变的存在。从《诗经》到《楚辞》,从《汉乐府》到《古诗十九首》,从魏晋诗歌到宋词元曲,乃至明清小说,不论是作品之中的人物,还是书写作品的人,都以不同方式表达着对功名利禄的渴望与追求。既然有竞争,自然就有像丁举人之流的成功者和孔乙己之辈的失败者。成功者享受“一人得势鸡犬升天”的快乐,而失败者只有扮演被揶揄和奚落的角色了。
“男主外,女主内”,是古代社会普遍性的家庭存在模式。男主外,多是以男子在外打拼,寻求出人头地的机会,以某得一官半职,然后荣归故里。对一个家庭来说,“出东门”意味着两种情况:经过打拼,如愿以偿,成为幸运儿,光耀门楣;造化弄人,竭尽全力,却一无所获,“无颜见江东父老”,只落得“留得青冢向黄昏”的悲凉。对羁旅者而言,他们在奔走的过程中,除了心向功名永不言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袭向自己的只有难捱的寂寞和苦苦的思乡。孤灯相伴,何以消解愁绪,唯一的方式就是通过文字的书写。唐代无名氏的《杂诗》就是一首在自己科举失意后,孤身一人在外漂泊时所写的思乡曲。综观全诗,虽然只有四句,而且用语浅显直白,但典型意象围筑的意境,字里行间融入的深情,让诗歌具有了独特的意蕴。
众所周知,诗家语的书写带有鲜明的个体生命的特质。因为人生际遇的不同,引发的情感体验不一样,当把这些付诸文字时,就有了独特的情感寄托。无名氏的这首《杂诗》从书写的内容,表达的情感和诗歌的意境上与常建的《落第长安》有异曲同工之妙。在情感的表达上,有很多共同之处,都表达落第后羁旅长安,有家难回的思乡之情。但是,从选取的视角和言说的方式看,《杂诗》仍被烙上鲜明的个体印记。总体而言,四句诗中一、二两句交待诗人羁旅长安,有家难归的困窘;三、四两句想象故园旧山之景,抒写思乡念亲之情。具体到诗句,开篇“旧山虽在不关身”句,用字洗练,情感真挚。“旧山”是什么山?无从知道。但是“不关身”却让人读出作者心中的无奈与落寞。由此可见,其实“旧山”并非自然界中真的高山峻岭,而是暗指世间所有的功名利禄、失意无奈和人世沧桑等等。只不过,如今这一切都与自己没有关系。这种隐喻,以实喻虚,化抽象为具体,形象生动地把作者的无奈和伤感刻画了出来;第二句,话锋一转,情绪随之昂扬了许多。此时,虽然长安城所有的繁华都如过眼云烟,已经与自己毫无关系,但至少还可以留在这里欣赏春日美景,直到暮春时节。
经过一、二两句的对照,在无奈和沮丧中多少透露出一丝积极的心绪。三、四两句是全诗最为唯美深情的,是整首诗的神来之笔,惊艳千古。这两句以想象中的故园梨花溪月之幽雅高洁来反衬游子客居异地,有家难回的羁旅愁怨:”一树梨花,沐浴着朗朗月光,静听潺潺溪水,似亭亭玉立的仙女,笑容可掬,姿态可亲。故乡的梨花,美丽高洁,幽雅迷人,可是对于飘泊在外的诗人来说,岂不是“美人如花隔云端”吗?“不知今夜属何人”问得何等伤心,何等苦涩!溪月梨花越是空蒙优美,就越能够反衬出游子归程无计的苦闷忧思。孑然一身在外漂泊,加上失意的苦涩与沮丧,此时对作者而言,故乡此时最深的记忆,就是那一树树的梨花和映照在溪水中的月亮。这些梨花或许并不如长安的娇娆富贵,却朴实而亲切。对诗人饱经世态炎凉的作者而言,故乡那淡雅幽静的梨花和溪月,恰恰是最能消解愁绪伤悲和抚慰游子思乡之情的美景。试想,皎洁的月光之下,溪水潺潺,映照着一树盛放的梨花,宛如仙境,空灵缥缈;而且“一树梨花”与“一溪月”往复回环,把作者对故乡的依恋之情刻画得荡气回肠。而那“一溪月”新奇可爱,即写出了溪水的清亮,又写出了月色如捧手可掬,生动形象。异乡的山水风物可能比故乡要美,但再美也无法代替故乡风物所承载的韵味。繁华与热闹对诗人来说,都是虚幻的,自己仅仅只是个局外人——热闹是他们的,自己什么也没有。正是如此,“梨花”与“月”的洁白与空灵所围筑的如梦似幻般的意境,让自己对故土更加思念。
清人吴乔在《围炉诗话》中所说:“大抵文章实做则有尽,虚做则无穷。雅、颂多赋是实做,风、骚多比兴是虚做。唐诗多宗风、骚,所以灵妙。”无名氏的这首诗以低沉婉转的笔触,洗练唯美的文字,通过记忆之河的开启和对故乡山溪梨树的怀想,勾勒出一幅温暖的故乡春夜图,浪漫,柔美,动人。而虚与实的对照,以虚衬实,把诗人当时凄凉落寞的心境惟妙惟肖地刻画出来。漂泊羁旅之苦,思亲念家之愁两相叠合在一起,围筑的情感时空,徜徉文辞间,怎不让人动容。生命苦短,在时间的长河中,每个生命体,不管穷达顺逆都是渺小的一朵浪花,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只不过有的人凭着自己的天赋与才华,成为夜空中最闪亮的星;有的人因时运不齐、命途多舛,成为时代的“弃儿”。其实,微不足道也好,熠熠生辉也罢,在万丈红尘之中,孤独永远都如影随形、不离不弃。滚滚红尘身是客,行走的路上,如果以“断舍离”的果敢,在经营生活、摆渡生命时常用减法,就少去了烦恼与伤悲,多了几分淡定和从容。(安徽省皖西经济技术学校陈士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