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港之冬 - Chapter 21. 遗产（2）

——戴则迷惑：闻所未闻，这是什么相处模式啊？  

“——优势？”

丢开手中钢笔，顾慕飞冷眉竖挑。此时，在客厅尽头书桌前，他与戴则对面而坐——今天是周末，但他基本全年无休。远处，苏梨刚刚推门而入。

单薄玻璃幕墙外，今天的闵港风雨凄然。灰蒙蒙鹦鹉江穿城而过，天地间，像容纳不下这零零碎碎雨夹雪。

衣妆精致、身姿从来轻盈优雅；风雪吹打，苏梨长发此刻潮湿凌乱。怀抱几大卷图纸，她正设法堆放在餐桌上。只此一眼——顾慕飞早已养成习惯，瞬间把人读透——显然，苏梨心情不佳。

视线收回，顾慕飞又接口道：

“一边是尽在掌握、已缔结契约的合伙人，四大财阀之一；另一边是陌生弃子，”他冷笑，“换你，你会选哪边？”

“你这么说——”

话刚开头，此时，戴则也看到苏梨正漫步走来。语气间，他稍稍一顿，对她略一点头；苏梨也简洁回之以礼。

“——我也不是不能找盛家谈谈，”戴则把话说完，“但要让盛家骑墙——什么样利益，能与顾氏财阀全财产相抗衡啊？”

这话，戴则全然不避嫌：毕竟，顾慕飞与苏梨之间，已然公开坦诚。

诚如顾慕飞在江滨所言，“完全坦然，平放在你手心”。这两道心墙曾多难逾越，这相互真诚就有多珍贵。现在，在他的组织里，苏梨已光明正大、出入自由——甚至，她还被F.N.赋予了一个代号，Q，与顾慕飞的K对应。

“回来了？”

“嗯。”

“有你的信。”顾慕飞泛泛一指。

“好。”苏梨的回答也简单。

——戴则迷惑：闻所未闻，这是什么相处模式啊？身为好友熟识多年，他并非不知道顾慕飞如何备受青睐。而后者表面上迎来送往，内心却从来审慎用情。如今，完全自然公开，顾慕飞与苏梨并肩携手，这其中想必大有缘由。但怎么——

苏梨却心知肚明：归根结底，顾慕飞只想知道她安然无恙，还有她一早匆匆去开会，又开得如何。她不想打扰他办公，所以便尽可能简洁，如实回答他了。

不动声色，苏梨拿起桌上信封。相隔不远，她在沙发上舒展坐下，把两只湿漉漉高跟鞋踢到一边。隔着丝袜，双脚冰凉，懒洋洋陷进地毯里。羊毛柔软又舒适，没过脚背……她目光停在窗外，顾慕飞和戴则谨密商讨，就在她耳畔：

“对盛春秋……你可以如此暗示。”

顾慕飞笑容迷人——这笑容，他惯拿来算计人：

“……我有想法与他合作，毕竟，也是亲戚；至于顾家将来如何，我无意关切。然后，你留给他少许时间消化，再进一步敲打他：他与唐权定契，不是合作，只是做狗而已。对盛春秋，唐权定会隐瞒我们父子关系。你再略一点拨——”

话音到此，他当真凭空拨弄手指，仿佛挑动看不见丝线。戒指红宝石微光一闪：

“盛春秋会明白的。”

——苏梨心领神会：顾慕飞这番话，听起来十分简单轻便，容有余地，却句句埋伏，字字见血。显然，他做事独有信奉：能用眼做到，就不必开口；能开口谈成，便不必动手。

放下思绪，苏梨终于端详起手中信封：厚厚一封公函，拘谨且整齐，印刷她的名字和顾慕飞的住址。寄件人却是一家律师事务所。

“你这么一说，听起来，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激起兴味，戴则思索回答，“只是，现在，我们手头不是已有筹码了吗？要说，这可是他们无可抵赖的犯罪证据。为何不直接要挟——？如果这还不足以让对方让步——”

“没那么简单。”不屑，顾慕飞插手打断，“先拿盛春秋开刀吧。唐权既然谨慎，就不可能完全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口气嘲讽。这话，他明明点评他人，竟又像奉劝自己。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之前交给你那把枪，一个半月过去，有结果了么？”

“差不多。枪可是严禁管制品……如你所料：这其中大有机锋关窍。徒费几番周折，我才摸到出口；最近这两星期，就能拿下纸面证据。”十拿九稳，戴则轻松一笑，“你放心，我会赶在年关之前，尽快的。”

“你要仔细。”

对面，顾慕飞却并没有笑。难得正襟危坐，眼底映照满城风雨，他十指交错：

“唐权老奸巨猾，手段阴险。如今将近年关，人浮于事；天兴地隆又蠢蠢合并。他不可能不再次问鼎兴隆会会长。每当权力变动——”

不必多言。他和戴则之间，一个眼色就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