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是我的时间旅行

写作的意义之于我，我想，大概就是试图在匆匆而逝的时光长河中，留住一丁点的沙粒于手中。

我的记忆力很差，差到一年前的事情都很有可能记不清了。所以，和大学同学走在校园里的时候，每次她说起自己的高中如何如何，说起自己的高中同学如何如何，说起自己的老师如何如何，我都是如此羡慕。

她说，不要给我看你的银行卡，因为我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记住你的银行卡号和背后的CVV码。我却是连每次上网买东西的时候，一定要拿着银行卡在手上，一个一个数字输上去，反复确认好几遍才行。

对于我来说，我的高中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虚影，或者一场梦，里面的人没有脸，里面的我如此恍惚。甚至那一段患上抑郁症的时期，我都忘记了自己曾有多么痛苦，亦或是如何挣扎于呼吸之间。或许这是件好事，毕竟选择性地遗忘痛苦记忆是人类生活的必要条件，不然人类就要背负着如山一般高的痛苦，行走在人生的道路上，而每一步，都将比前一步更加沉重。

可是问题是，在我把痛苦忘掉的同时，我也把快乐给忘却了。

所以我很感谢，两年前的自己决定开始写作，或者这个称不上写作，只是单纯地写字，写日记。我把它们都称之为信，而刚刚写完了第一百二十一封信，每一封大概一千字，所以至今为止，我大约写了十万两千字。

我总是以“亲爱的朋友，祝好！”开头。这个朋友，我从未说过是谁，但是我的内心却是知晓的，那就是将来的自己。

之前看纪录片Cosmos: A Spacetime Odyssey，记得有一集讲光，讲天文望远镜，印象深刻。小男孩和他的父亲走在海边，小男孩问父亲，这个世界上有ghost吗？父亲回答说，有，The sky are full of ghosts. 当然，这个ghost不是我们通常以为的鬼，而是指漫天的星光。那些星光，曾穿过了漫长的旅程，才落到人们的视网膜上。我们看到的，从来不曾是它们现在的模样。我们看到的，只不过是过去的幻影。

我想起不知在何处曾看到的一句话，大意是指距离我们最近的适合居住的星球也有两百光年，所以啊，此时此刻，若是那颗星球上有生命存在，他们抬头望去，看到的不会是我们，而是两百年前地球的模样，那时的人们还处在工业革命，火车冒着蒸汽在大路咕隆咕隆地跑，人们还穿着十九世纪的服饰，他们看到的还是四处征战的拿破仑。

翻了翻，终于找到二零一五年一月二日的第二十五封信，那时的我刚看完这一集，然后这么跟未来的我写道：

几百年前，William Herschel曾抬头望去，漫天的星星在闪烁。那些星光曾穿越了许多许多年，途中黑暗无际，它们以波和粒子二重形态朝着我们远远奔来。用上这个宇宙中最快的速度，也要花上几百年，几千年，甚至几十万年。我们看到的月亮永远都是一秒前的月亮，这一秒之内，光穿越了月亮与地球之间短短的距离。而太阳离我们有八分钟之远，每当阳光落在人们的视网膜上，我们眼中的太阳，是八分钟之前的太阳。

那些我们看到的星星，当他们的光朝着我们飞来的时候，或许它们早已湮灭在宇宙之中。我们所看到的，不过是它们千万年前的模样，它们跨越这么遥远的距离之后，时间早已卷走了一切的痕迹。

甚至我们所见的日出都不过是一场幻觉，阳光在大气层中折射，就像光在穿过玻璃杯中的水那样。我们看到的，从不是真正的太阳。

所以有人说，Telescope is a real time machine. 在地球上的多少的夜晚，有多少的人曾痴痴地仰望星空，透过望远镜一层又一层的透镜，他们看到的是过去，是那些逝去的岁月，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Photography is a form of time travel.

William的儿子发明了Photography，一种让人得以留住过去一昔的巧妙方法。光与影带着那个时候的回忆，落在胶片上成像，然后一部分的我们就留在了那个地方，成为了过去的一部分，在那里，它不会改变，也不会衰老。当剩下这一部分的我们变得面目全非的时候，我们还可以握着发黄的相纸，从现在的一角向回望去，看见那时候的自己和过去。无论是鲜明着的和发黄着的，它们就像那些星光穿越几百万光年的路程，让我们得以瞥见过去的璀璨和美丽。

而那个时候的我们，早已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消失在风中，无人可寻。

因为你是早已知道的，一个人永远无法踏进同一条河流第二次，因为无论是你还是那条河，都不再是第一次初见时候的模样了。

是的，正如曾经的我曾经说过，望远镜和摄影，都是时间旅行。借由它们，我们得以窥见过去的时光。而现在的我，认为写作也是一种时间旅行，借由这些文字，我得以与过去的自己相遇，在人生的长河中，故地重游。

我想，这就是写作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