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09

2018-03-09  本文已影响0人  那时花

塔里木的天空,长着胡杨

      前年秋天,你去了趟塔里木。临行时我嘱咐,多拍几张胡杨照片回来。

        你跟邻里几个姊妹早就约好,去塔里木拾花。你去过那儿,她们自是放心。我倒“别有用心”,让你拍个“塔里木”回来,看见胡杨,看见我们曾经的时光。

      还有红柳,沙枣,骆驼刺。塔里木滚滚湍急的浑浊河水日夜不息,漫过苇秆盐碱泥巴糊盖的屋顶,弧形昏黄天际下那一抹渐渐坠去的夕阳,“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里的一片羊群,一支驼队,漫过河岸高大胡杨,晚风中金黄叶子的飒飒声响,激荡梦境,决堤淹没我多少时刻的张望与回想。

        有几个九年又九年能够重来?一份磨炼一份痛,长在胡杨的天空,多年后已经淡然,付出的爱,走过的路,总难遗忘。

        许是当年的书生意气,边塞诗词的婉约豪放,亦或是撒哈拉故事的牵引,我和你和女儿,一路向西,去塔克拉玛干流浪,在凛冽粗犷的风沙里,让爱砥砺一场悲欢传奇,生命氤氲一场葳蕤诗行。

      越过秦岭苍茫,穿过河西走廊,怀揣着故乡的桃红柳绿,绵延的祁连山雪花满天。鸟飞不过戈壁,我和你累了,就栖息在塔里木盆地的一个角落。

        走在塔里木,三大突出印象:无边无际芦苇荡,无边无际胡杨林,无边无际大沙漠。空旷中广袤雄浑,蔚然壮观,天地须臾,人显得太渺小了。

        九十年代未的塔里木,再不是从前旧模样。良田千顷,处处绿洲,白杨树挺直成行,如浓墨抒情挥泼。成排的泥苫房屋,还像弃置的“地窝子”,让我们感受垦荒者们当年的创业艰辛,泪血奉献,更是看到千万年屹立的胡杨,一种精神,一纛旗帜,一座高高崛起的脊梁。

    有一天,我和你走进大漠深处。起伏的流沙波浪般裸露风的杰作,数不清的沙丘,纵横交错,星罗棋布,连同我们深深浅浅的脚印,延伸消失在绸缎般细软辽远的天穹尽头。炎热阳光下,胡杨林虬枝老态,沧桑苍凉,倒下的和矗立的枯树躯干,犹如累累白骨,不知已死了多少年,极度的干燥使它们永不朽去。“百年不死,千年不朽”的悲壮,让人真切体会环境的残酷,适者生存的生命,孤寂绝望和坚强。这就是塔里木,塔里木的胡杨。

        在这儿我也听到这样一种解释,塔克拉玛干:进去了出不来,意即死亡之海。也是,在这里我还看到,人性的原始愚蛮有比沙漠的残酷更为残烈。与沙漠宽广极不相衬的自私,追逐,争斗,计谋,偏见,风沙般凌厉刺伤我的眼。又是这样一个痛,一次累,积淀我们对人世冷暖的洞析甄辨,对患难真情的珍重留恋。

        连里给我们140亩地,后来才知道并非连队本意。我们初来,许多劳动要领不懂。连长老了不管事,文书多嘴为自己招了麻烦。那个本地人副连长的“好意”,地远多薄荒,明显着他的意思。

        二块地中间隔条灌溉大渠,北侧是长满芦苇的排碱沟。塔里木盆地,盐碱很重,冬季碱压好坏,直接影响次年庄稼能否生长。排碱沟因此长年都是褐红色的水。

      冬天 放水浇灌或压碱时,昼夜守候,防止跑水,冲毁田地。一百多亩地里放满了水,漆黑的夜,星星全落在水中,星光泛动,犹如深不可测的湖。

      若是夏季,微弱的电筒光束,照亮铺天盖地蜂涌而至的蚊子。扛锹赤足,走在“哗哗”的水声里,心里不免悚然怯惧。只有你的陪伴,在那样的夜晚,我一个人才不会害怕孤单。

        苦累没有垮掉我们的初衷,艰难也没有抹去我们的浪漫。我们还诗和远方,相濡以沫,看一双女儿承欢膝下,知足她们身粘胡杨飞絮的如燕欢畅。看肤白眼蓝的维族“盎冈子”友善而漂亮,“巴郎子”挥手微笑“亚克西”,看天气晴好时,远处的驮铃唱晚夕阳。

      我不相信死亡之海,我们真的会死在那里。一粒沙堆不成沙丘,长不出胡杨,沙丘的流动,也是种抵御的力量。即使枯死遗世骨骼标杆那里那又怎样,无情的风沙足以对浅浅的脚印埋葬又埋葬。

        那个“掩埋”我们的副连长,我很久就谜猜,他是土著人,他是怎样“上去”的,这么成见河南人,排斥那个文书天津人。塔里木人心胸同塔克拉玛干一样宽广,副连长点不概面,至如今,“盎冈子”我们可还在日思夜想。

      我印象:他那时就已啤酒肚子,眼窝凹陷,光冷异常,好似天山祁连山的雪,终年不化。胳膊上的刺青,龙的恐怖,“忍”的堂皇。 

      他不忘加重我们每天的劳动任务,每天必不可缺装模作样要逞逞官威,然后去跟几个会耍嘴皮的女人疯狂。

        “患难”让老乡们心连得很近。上海人老连长为人亲切,天津人文书也挺和气呢。对我们心肠最热,家境最贫,我们又深深为之同情的镇平老乡告诉我――

        副连长煤窑出身,他的地盘他做主,跟个河南矿工械斗,进了监。出来后,会心机,转个身,飘上青云。

      纹青,我明白了他的身手,他的“不凡”,他手下河南人的悲哀。三毛说:“飞蛾扑火时,一定是快乐幸福的”。我们快乐吗?我们烧毁了翅膀,重重摔在地上。文书你只想救火,引火烧身,离职“下岗”。

      绿洲不抵风沙的年年肆虐,我们已是疲惫不堪和沮丧。一次次张望,一次次神伤,胡杨,你可否长在我们的心里,没有风没有沙雨水丰沛的地方?那排碱沟褐红褐红色的水,可否是我们洒下苦涩的泪?

        那时已是秋水长,秋草黄,棉絮渐白露凝霜。我们和镇平老乡匍匐在一望无际的棉田里,一同拾花,一同欢笑,贫贱之交终生难忘。褪去了浮华,真情和友谊如沉稳凝重的胡杨,肃杀的季节更显生命的光芒。天地金黄,胡杨金黄,驮铃的声声叮当喑哑了风沙的嘈杂,自然的交融是多么谐好。我看见,透过长长的胡杨影子,我们和老乡的脸上一片金黄,田旁嬉耍女儿的身上一片金黄。

      我知道你重走当年路,不尽是拾花,是比我更看重的一个情感俯拾。重温一段历程不能忘怀,是为了让以后走得更好。惦记那个困苦的老乡现在好吗?看那个“龙的传人”梦想成真了吗?。时间能淡化一切,他于我们已不显得多么重要。在当今的用人标准和管理上,要么干得好了,要么像他算计人一样算计自己,早被风沙卷入尘埃。拾什么花,那些知心真诚,患难相守,风雨历练,就足是人生一笔难得的财富。

      也只是转眼间,岁月已倏逝,女儿各成人。虽常来走动,何似是从前。失落让多少父母心灵漠化,这终是一种不舍与无奈。撷一枚胡杨不死心头,激越充盈孤寂的天空,看胡杨落絮纷飞,飘洒还奔跑欢笑在胡杨树下女儿的发梢,看她们洒满金色,永远不能长大的童年。

          2017.10.4淅川盛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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