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猫叫

新年第一轮夜班。这天晚上十点半刚过，隐隐听到左边窗外发出哀哀吚吚的声音。那声音怱高怱低，低的时候，像是从亘古遥远的时空传来；高的时候，似小孩子使劲的哭嚎。声音发出的位置就在那柚树朴树的后面，或许不确切，只在那一处方向。

先是低音，两三只合唱，飘飘悠悠，声音渐大，四面哀声。仿佛是乌江边的楚歌：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拉着虞姫乌江自刎。

有时先是一个深沉的声音，如幽幽之气不断。随着，几只附和。此起彼伏。时外面下着小雨，丝丝点点飘扬，无孔不入。

有时像小孩子睡中的梦呓，叫两声后，又哼哼唧唧睡去。

仔细一听，知道是猫叫。

它们并不是一整晚都在叫，是一阵一忽的叫。下半夜起风了，风呜呜嗖嗖，草木摇动的声音，不知什么东西吹起发出一两下响声。猫叫声却没有了，以为是跑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到四五点钟，夜极静。视野里怱然冒出猫的身影，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一扭身就不见了。先后有三只，一只黄猫，中等身材。一只麻猫，瘦小纤弱。尤其是那只黑溜溜的胖猫，浑身油光发亮。夜深人静如鬼魅现身，着实吓人一惊。

我第一次了解到猫在夜晚厮叫是源于林清玄的文章，文中说这是猫发情。并且说人类的情欲跟猫是一样如此粗糙。既然是猫发情，有什么好怕的呢。

可是心里作怪，偏要上网去查。网上说，夜晚听到猫叫不吉利，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破财等等，告诫接下来的日子要多加小心。

人就是这么奇怪。刚刚明明说不害怕，听这么一说后，疑云顿起。脑子里远的近的，东想西想又想了许多的事。

我与同事说起，他说，是猫发情呢，不必害怕。劝慰我不要多想。

我说，四下静悄悄的，突然闪现一只黑猫，确实吓我一跳。不知道为什么总感到它有一种灵异。据说，猫能看到感受到人所不能看到感受到的东西，有预知凶险的本领。想一想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心里倒真的有点放不下。

同事走后，脑子里那接连凄厉的猫叫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又想起深夜见着黑猫亮晶晶的眼睛朝你一射，让你神经一惊的情形，头皮脸颊整个起一层鸡皮疙瘩，感到麻麻的，不由得自己吓起自己来。

这让我想起一位作家，是谁想不起了，写他在一处久无人住的老屋居住的情形。老旧的大门吱吱呀呀的响，进去后是一个天井样的院子，院子中有树，夜风吹来，枝叶沙沙声像是能随着那黯影跑动。绕着天井的三面房子前有走廊，拐角有柱。每一处柱子背后感觉都像藏着一个人。怪吓人的，一般人不敢进去。若有朋友来访，必先在门外高叫，等有人应答后，知道他在家，方才敢踏门进来。

而作家本人并不害怕。有时深夜也被风吹草动的声音惊醒，但仍是安然无恙，并没有发生什么危险的事。

莫言有一年回家探亲，下车时正是晚上。他不想住店，趁夜回赶。到了村口，遇一熟人。说欠他爸的钱，递上烟筒抵债。莫言到家一说，家人告诉他这熟人早就死了。这不是遇上鬼了么。莫言因而感叹：鬼有道德，居然惦记着还钱，鬼不害人，害人的往往是人，人比鬼坏。如果人正气阳刚，则不惧鬼；如果人有坚定的信仰，则鬼惧之。

有时，常常是冬夜或初春，半夜里被鬼哭狼嚎般连迭声的猫叫声吵醒，也是恼人的。那时睡在自家的床上，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窗外猫叫声声，撕心裂肺，又感觉到自家的幸福。同时，因猫为情欲的煎熬想到人活着不也是有七情六欲么。

我想，我也曾去过不少陌生的地方。譬如那些大多数人不怎么到的僻处，我以为有别样的风景。我就不喜欢人多，只剩一片喧嚣嘈杂。这些地方，本就存在于大地，有什么怪异呢。要说怪，是因为见得少，或是第一次见。如此一想，对深夜听到猫叫灵异的说法就释然了。

小时候在老屋，总有许多老鼠。因而猫是勤奋的，天天晚上忙着捕捉。那时，并没有像如今会时常听到这样的猫叫声。大起着帮助主人的作用，是让人喜欢的。就是自家没有养猫，邻家的猫跑过来，把它关在屋里，希望它帮捉一晚上的老鼠。也还真管用，常常总能见到猫叼着一只肥大的老鼠招摇过巷。那个时候的猫，捉老鼠司空见惯，是本职工作。如今不同了，尤其在城市。常见的是猫懒洋洋地在一角睡懒觉，或者从垃圾桶里跳出来。偶尔还能见到猫戏老鼠，像是朋友。

说到猫，也有它好玩可爱之处。据了解，你对猫不好，打它的话，它会负气离家出走，三五天不回来。狗则不同，怎样打骂，待它不好，也不离不弃，忠诚得让人敬佩。别看猫那么小，却很有脾气。

不论是人，还是动物，草木，原本都是坦荡于世。你不去伤害它，它何曾要伤害你呢。

心怀坦荡，自有浩然正气，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至于那些不能见阳光的鬼，难道不是应该怕我们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