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人饮水 冷暖自知

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说明了高度远没有内容重要。但如果既有高度，又有内涵那就必然受人崇敬。我朋友老马，便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都说个子高的人特点就是个子高，老马不但高且壮，有时他默默跟在身后，我不经意转身，就像看到一堵墙正向我拍来。有次陪他去电影院看夜场。散场时他看着手机就往电梯走，一个同样看着手机下电梯的小姑娘感觉对面有人，猛一抬头惊得仰面就倒，车祸现场似的摔倒在地。我忍笑忍得肝疼，老马那小子拉起人家姑娘时满脸说不出的委屈和哀怨。他也因此总把自己长久以来的单身归咎于自己的身高。每当有人说个子高有魅力的时候，他都一副牙疼的样子欲言又止。

其实我觉得他单身更多是因为宅。记得认识他那天是在KTV，朋友生日聚会上。一群人喝的五迷三道，包厢里烟雾缭绕。只见他独自坐在角落，带着耳机叽里咕噜说着英文。一个五大三粗的糙汉，浮世安然，一副我自岁月静好的姿态，简直亮瞎我的眼。这么奇特的人，我平生仅见，之后便引为好友。

相交莫逆的时候，我也向他请教过如何才能变得如他一般“优秀”。他坐在图书馆那个几乎刻着他名字的座位上，向我丢出他的日程本。

五点起床看书两小时，七点出门，在公交车上听英文，八点上班，十二点午休玩一会游戏，十四点上班，十八点下班，去健身或者看书，二十一点写日记，检查明天计划，或者看一部电影。二十三点睡觉。

好吧，这就是个疯子。

“收起你的膝盖，这只是今年的。”

我闻言心中稍安，他接着说。

“去年的还要多一项英语口语。”

我去你大爷的！我说怎么好像少了什么，差点忘了在KTV初见他，正好是晚上九点半。每个人都是社会动物，社会就决定了你行动的不可预测性。而他这种强迫症般的行为，就注定了他无法融入社会的结果。这也是他如今的朋友，也只有我们寥寥四人的原因。

本着每天努力改造，早日回归社会的行动方针。我们几个也经常试着疏导他这种变态的执着。可他真是千年的顽石，任尔万面风，我自岿然不动。就在我们准备把他沉河消恨的时候，‘酒’这件灵药解除里我们的烦恼。

老马不能喝酒，沾酒就醉，醉后判若两人。记得阿伟结婚那天，我们用掺了酒的饮料连灌了身为伴郎的老马三杯。当晚散场，他给每个打车回家的人都发了“是否安全到家”的短信。还拖着开车没喝酒的我，亲自送几个离家较远的女孩。在车里他谈笑风生，话虽依旧不多，但每句都暖到女孩心里。下车时，居然还把一个触景伤情的女孩送到楼下。我透过车窗，看到他那一米九的伟岸身姿，像个长腿叔叔似的摸着女孩的脑袋，简直惊掉了下巴。

几天后，我问老马。那晚的女孩呢？我看你们情投意合的样子，没考虑对她负责？

他捧着本《偷影子的人》头也不抬。

“你是宋朝人吗？摸了人头发就要娶她？而且情投意合就能在一起的话，世界上所有爱情片都是喜剧喽。”说的很有道理，但这矫情的腔调让人恼火。

今年过年，阿伟约跨年party。我九点半推开包厢门时，在场九个人已经喝光了三瓶红酒、两瓶芝华士和四打啤酒。习惯性的在沙发上扫了一圈，我就找到了缩在角落的老马。他正坐在一个陌生女孩的旁边，怔怔地看着她出神。

那女孩显然喝多了，靠着老马死活喊着要酒。老马默不作声的给她倒了一杯茶，看着她喝一半撒一半后又倒了一杯。

我问阿伟，今晚给老马灌了多少。阿伟撇撇嘴：“老马今晚一口酒都没沾。”

阿伟老婆此时凑过来，低声告诉我：“那是老马前女友，四年前分了。据说是因为老马太暖，让她没有安全感。”

“然后呢？”

“还能怎样，年龄大了就嫁了呗。据说是个外地的，一年见不到几次。半年前离婚了。”

当晚所有人闹到一点多。新年倒计时的时候，我站在老马和那女孩身后。欢呼声响起时，女孩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老马蹲在她面前，手摸着她脑袋，静静的目光暖得像雪地上的初阳。

年后我们在图书馆偶遇。

“你们啥时候复合？”

“什么复合？”老马从书架抽出一本《包法利夫人》。“好马不吃回头草。而且两个都已经变了的人，还会有当初一样的感情吗？”

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莫名感到一丝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