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式闺蜜
琼花是我的闺蜜,唯一的一个。
从小到大,和我亲密的朋友就甚少。我的各种期中期末的老师评语里总会有孤僻两个字。新华字典里孤僻是这样解释的:(性格)怪僻,不合群。
对于我,表现最明显的可能就是不合群。别人都站左边,我就站右边,别人走柏油马路,我就走乡间小路,哪儿人少我就在哪儿。有人说我高冷,其实不合群不是因为我骄傲,相反是我自卑,我不知道与人如何谈笑风声,如何与人相处。那时候一般都不探讨什么心理。如果按现在心理学的流行,我可能会被认为是是患有社交恐惧症。
所以,能和我成为闺蜜的,那不是一般的热情。
琼花,忍冬科的半常绿灌木,开花在4、5月,花大如盘,洁白无暇。琼花生在五月,她的植物学教授的父亲于是给她取名琼花。
我叫俊花。生在春天,大字不识几个的老爹说,女娃娃这小脸长得多俊,就叫俊花吧。
琼花,俊花,一字之差,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立分高下。但是我们俩有一个共同点,我们俩都长得美。
第一次认识琼花,是在大学的老乡会上,她和我都来自同一个小城。然后我们发现,我们的宿舍竟然在同一个楼层。于是每次琼花经过我的宿舍门时,都要进来用老家的方言问一句,花儿,在吗?然后后面是,吃饭去吧?上自习去吧?洗澡去吧?去我宿舍玩吧?甚至早上起来,都会叫我一起上厕所,我大姨妈来时,早上起床后的瞬间必定泛滥,奔到公共厕所,厕所里早就挤满了人,琼花经常会占着茅坑叫我,快来快来,插队上厕所的我俩经常会惹来一堆人的白眼。
就着琼花扑面而来的琼式热情,一年以后,我们成了闺蜜。于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我称之为琼式闺蜜。
我们的大学依山傍水,学校的后方是一座大山,前方不远处有一条河缓缓流过。在山与水的相伴中,这所历史悠久的工科大学充满了活力与灵气,见证着一批又一批年轻人的青春与梦想。
工科大学里的男生多,女生少,有时一个班里都没有女生。我们班3个女生,琼花班5个。女人少的地方是非少,但是也少了许多乐趣。琼花的性格和思维都像极了男生,她喜欢和男生玩,打蓝球,打羽毛球,打乒乓球,玩的不亦乐乎。
按理说,男生一般喜欢温柔的女人,但是喜欢琼花的却乌泱泱的一片。主要原因,还是琼花长得漂亮。所以嘛,男性究根到底都是视觉动物。
琼花的社交范围甚广,我跟着她也仿佛活跃了不少。认识宽就是因了琼的原因。
那一天是星期六,我正在宿舍洗衣服,琼花推门进来,拉上我就走,说外面天气多好,洗什么衣服,去外面玩去。随琼花下楼才发现,去玩的不只我俩,楼外面站着一个白净斯文的男生,男生个子很高,足有一米八,一身adidas 的运动装,干净清爽,脸上眉眼带笑,一团和气,自带三分温暖与春意。
琼花介绍说,我们班的,宽。随后指指我对宽说,我蜜,俊花。宽礼貌性的和我打个招呼,然后眼睛不离琼花左右。他看琼花的眼神发亮,灼灼地透着爱意。
正是四月,天气暖暖的,哪里都是新绿,都是花团锦簇,沐着这春光,人心里痒痒的,情欲翻滚复苏,呼之欲出。
我们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散步,三个人说说笑笑,宽很活跃,小小的心思藏都藏不住,一会儿问琼花渴吗,然后跑去买水,一会儿问琼花热吗,把她拉到树荫下,一会儿又问琼花累吗,要不要歇一歇。事无巨细,关怀备至。说实话,宽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在身边又很亲切温暖,让人心里生出小小的火苗。
于是,后来的日子里,宽经常来找琼花。若琼花在,我们就三个人一起出去,有次我说,琼花,你们俩出去吧,不用叫我了。琼花说,留你一个人多孤单,一起玩热闹。确实,我朋友少,若不是琼花拉着我,我也是够寂寞的。
有时候洗完澡,我也会偷偷地从镜子里看看自己,该有的我也有,咋鲜有男生喜欢我呢?
宽是第一个和我这么关系亲近的男生,虽然是因了琼花的缘故。琼花的应酬多,社会活动也多,交往的人也多,有时宽来找琼花,琼花不在,或是又中途有事离开。很多时候,就只剩我和宽。宽渐渐的和我熟络起来,我在他面前也能完全地放开了自己,像一朵深藏的玫瑰,悄悄绽放了。我知道宽心里是喜欢琼花的,但是我对宽的依赖却越来越深,不可自拔,没有享受过异性爱情和友情的我,深陷在宽温和的笑容和举手投足之间。
我自私而阴暗的心里,对琼花充满了嫉恨。
那是一个初夏的晚上,琼花有事不在,我约了宽吃饭。宽很乐意陪我出来。我知道这个乐意里有一部分的成份是因为我是琼花的闺蜜。
找了一个校门口的小饭馆,我点了菜,宽要了一小瓶白酒,别看宽很斯文,却是个爱喝酒的人。我没有喝过,心情复杂的我也想喝点。于是,俩人吃吃喝喝,很多时候,我们俩都是安安静静的,偶尔说几句话。饭馆里的人不多,放着唱不完的爱情的歌,我悄悄地发现,宽有些不自在,眼睛闪闪烁烁。明黄的灯光下,我知道自己很美。
吃完出门的时候,我和宽似乎都有些摇摆,我趁势抓住了他的胳膊,他没有拒绝。我靠在他身上,旁人看来,我们就是一对亲密的情侣。我仰头望向他,他也正好低头看我,我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迎着他的嘴亲了上去……
接下来的几天,宽每天都避开琼花来找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可以一下子迸发出那么大的热情,中午见了我,晚上又约,我们俩只字不提那个敏感的名字琼花。
后来我想,我也是可爱的,宽对我也存有几分的好感,虽然那几分好感及不上他对琼花的喜爱程度,但是当我结结实实的去诱惑他时,他如何抵挡?正是情欲旺盛的年纪,我们俩个迅速的燃烧起来,我们彼此怕是都分不清这是爱情还是别的什么。
宽待我极好,他对琼花的关怀备至统统都给了我,他温暖的笑容与胸怀彻底点亮了我。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焕发出从未有过的光茫与色彩。我怀抱着这份琼花带给我的爱情,却甚至忘记了她。
琼花也似乎很忙,有一阵子不见她的面。我也不想见到她,觉得尴尬。
可是那天,我在宿舍里急得团团转,我的大姨妈没有正常到来。我害怕极了。怎么办?我第一个想到的人还是琼花。我硬着头皮去教室里找到正在学习的她,当琼花听我讲完以后,说,你个大傻瓜,你和宽在一起了吗?宽倒是挺好的人,不过也不能着急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吧?这要有了孩子……没等她说完,我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琼花忙安慰我说,才迟一天,也不一定那么巧就是,先去买个试纸测一下。
陪我去外面的药店,琼花帮我买了试纸,然后站在一排避孕套前仔细地看,我惊惶四顾,拉着她往外走,她却笑嘻嘻地拿了一盒跑去门口结了帐。
还好,是虚惊一场。拿着琼花给我买的避孕套,我呆了许久,盒子花花绿绿,上面的男女沉浸在一片情色之中。
我和琼花又和好如初了,我心里的那个结终于解开了。我想,琼花是不喜欢宽的。那么我也不算是抢了她的东西。
我的大学生活因为有了宽,变得丰富多彩。只是不管我怎么叫琼花一起玩,她都不肯,不是说有事,就是说,我才不当电灯泡呢,看你俩甜得腻得慌。
转眼,四年的大学生活就快结束了。琼花准备回到家乡去,工作基本已经搞定。我呢,准备和宽去他的城市。
那一天,宽拉着我去爬学校后面的大山,大山我们已经爬过很多次,当我们到达山顶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我们坐在一起,看远处西沉的红得似血的夕阳,宽环抱着我,脸上是熟悉的那么暖人的笑容。我问,你会爱我到永远吗?宽说,会的,我爱你到永远。那些说过无数遍的约定与誓言,那些我触手可及的美好爱情,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笃定地认为,一切都是我认为的模样。
大学毕业,我和琼回到了家乡。宽回到了他的城市。他跟我说,你先等等,等我处理好一切,你就随我来。我等不及,我从来没有与他分开这么久,我对他的思念折磨着我,我催他,一遍又一遍。终于,他答应带我去见他的父母。
他的父母很好,他的家境也很好,站在他家带有小花园的别墅前,我踌躇着不敢进去,我的自卑让我胆怯,从小到大,所有精致和富丽堂皇的东西都会让我产生压迫感,让我不自在。
那顿饭吃的倒很是客气,大家都端端正正,他的父母询问我的家庭,我对工作的打算,我们以前在学校的生活。他们与我,甚至连宽与我,都有那么大的疏离感,一切都不亲切,不真实,不如我所愿。
见面后,我在宽的城市呆了些日子,我问宽,他们家里的意见,他支支吾吾,推说让我再等等。
最后我还是等来了他说的分手。我不想听他的解释,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我失去的不仅仅是他,我失去的是对爱情最初最美好的信念,我的心疼痛难忍。
我打电话给琼花,哭着说,宽不要我了。
琼花从家乡赶到我住的宾馆时,已是半夜,外面下着瓢泼的大雨。进门时,浑身湿透的她抱着我先哭了起来。
那一夜,我们哭过以后,安安静静地坐在黑夜里,听外面的雨,哗哗地下了一晚上。
我还是回了家乡,爱情的创伤也渐渐平愈。继而找工作,相亲生子,几年之间,我就搞定了这一切。
琼花结婚结的迟,年近三十的时候,才肯嫁了。结婚的对象是一个离过婚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商届精英,某集团大佬,家财丰厚。
男人虽然年过四十,却保养得好,身材也一级棒,第一次我见到的时候,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细细看,竟有几分神似,像宽。
婚后的琼花很是幸福,她的情商极高,把家庭生活打理的条条理理,各种关系也处理的恰到好处。
而我,婚后的生活平平淡淡,没有什么热烈的感情。几年后,我还是离了婚,独自带着女儿。
琼花随后也离了婚,原因是老公因经济问题入了狱。我问她,你不等他吗?等他出来?琼花笑笑,说,不等了。
大学毕业多年后,我和琼花都成了失婚人士。俩个没有婚姻的女人,经常会约在一起,带孩子一起玩耍,或者去泡个吧喝个酒,有次醉酒后,我问她,你喜欢过宽吗?宽喜欢过你的。琼花大笑着说,我知道他喜欢我的。他和你谈起恋爱后,有几次还单独找过我,问我和他还有没有可能。那个二百五,以为咱俩是大白菜,随他挑啊。他和你分手后,也找过我,我没有理他。我借着烧到心肺大脑的酒劲问琼花,你也喜欢他是不是。琼花良久,良久才小声说,是的是的是的,可是若是他和你分了手又找上了我,咱俩也就做不了朋友了,你会恨我一辈子的吧。
俩个中年女人,经历过爱情的真真假假与婚姻的分分合合之后,才可以坦然的在一起谈起年少时的那些隐藏在心底的秘密,然后笑一笑,付诸烟云。
或许我们还会有或许再也不能遇到真正的爱情,但是我们却拥有了一辈子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