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

2018年春节过后，一直想找机会回老家探望我母亲。

大哥说她现在比较虚弱，摔过两次跤，每次都把自己摔得满脸是血，还因为摔跤，一个多月才学会再走路。

我的母亲是一名退伍军人，她曾是部队里的通讯员，曾经跟着部队入驻我们村，由于在村里爱上了一个小伙子，部队撤离后她却留了下来，从此，她的命运被改写……

由于种种原因，我从小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和母亲生活的时间比较少，对她的感情自然是远远比不上对奶奶的。

上周，我请了两天假，回去看望我母亲。

父亲早逝，母亲独自生活在我父亲留下的那座平房里，她不愿意到新房去和她的儿子一起生活，一直守着这座我父亲留给她的唯一的房子。

由于身体逐渐虚弱，母亲买菜做饭已经有些困难了，都是由住在另一处的哥嫂和孙子给她送饭。我不能在身边照顾她，自是惭愧。

每次回去看望她，我都会买些生活上用的、或者营养品给她。

这次我给她买了两个安宫牛黄丸和两套夏天的衣服给她。

我希望她身体好，穿得也体面。

曾经过掉的几十年，我不曾给她洗过澡，以前是因为她身子还灵动，会自己洗。

这次，我想给她洗一次澡。

我和母亲说：我给您洗澡吧。

母亲说：不用了，我自己经常会淋一下的。

我把母亲的拐杖放一边，这拐杖还是前几个月我快递回来给她的。我强行把母亲拉到洗手间，找了一个塑料凳子让她坐着。

帮她脱衣服的时候，母亲显得很不自在。最后剩下内衣时，母亲死活扯着裤头，不让我脱。

我说：您是给我生命的人，是我的妈妈，给您洗澡是天经地义的。

母亲还是扯着裤头，像孩子一样害羞，看着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有点心酸。

母亲与我之间，怎么还生分到我给她洗澡都觉得不好意思的份上？！

经我的劝说，母亲最后不太情愿地把衣服都脱了。

看着母亲干瘪瘦小的身体，满头的白发，泪水狂飙而出。

眼前的母亲，早已不是年少的我眼里的母亲了。年少的我眼里的母亲，永远是一头短发、永远一副干练的样子……

我给母亲仔细地洗头、慢慢搓干净了身子。给她换上我买回来的已经洗干净了的新衣服，又变得很精神的样子了。

我问母亲：“舒服吗？”

“舒服”

“那以后我多点回来，回来给您洗澡哈。”

母亲静静地看着我，笑了。

年老体衰的母亲，她的话语越来越少，耳朵也有些不灵了，记忆力也衰退得厉害。以前是她问我这问我那，现在是我问她这问她那了。

我多么想她再多问问我，问什么都好，我不嫌弃她唠叨。

以前回来，我都拉上母亲一起到田野里去走走。

我喜欢到田野里去逛逛，因为那里有太多儿时的记忆。

现在母亲不太走得动了，我只能自己去。

插秧的季节，田野里一片绿油油的，让人看到了丰收和希望。

一阵阵风吹过，秧苗在欢快地起舞，田头的花儿摇曳得欢，如同跟在我身后的欢蹦乱跳的女孩儿。

女孩儿问我：“姑婆，你是从哪里回来的？姑婆，我给你照相……”

姑婆，在不知不觉中，我已成为别人的姑婆了。

看着她们，似乎看到了年少的我，走在这乡间的田野里……

我离开母亲的时候，下着小雨，我两步一回头看她。

母亲扶着拐杖站在老屋门口，不停地向我摆手再见，更感她的落寞。

我把院子的铁门关上，抬头看天，眼前一片迷雾……

长相思，莫相忘。

常相伴，孝当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