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节后警队的工作安排是轮休，周天和郑菲没有分到一个值班组，周天暗自窃喜，在一些事情上也就食了言，别说没让郑菲去家里看过乌拉，甚至郑菲的电话从来也不接，消息也不回。他想以这种决绝的方式来回应郑菲的热情，试图让其知难而退就此罢手。
或许对两人而言，没有结果便是最好的结果吧。周天想。
这日艳阳高照，刚过了年天气就有些转暖，周天记得小时候过年时老院子里的积雪都要好些时日才能融化，而现在北方连雪都懒得下几场了。这就是人类过度发展的恶果吧。
周天今天当班，在办公室里整理几个侦查终结准备移送检察院起诉的案卷，这可不是个小活儿，需要将厚厚一沓案卷的每一页都按照固定顺序排版，然后编号、扫描、打印、装订，净是些细碎活儿，可又丝毫马虎不得，不然有一页纸被遗漏，一切工作又得重新来过。平时这些活儿都是交给郑菲的，可自从周天打定主意要减少和郑菲的交流之后，他的案卷都是自己来弄了，即使郑菲主动请缨要求帮忙，周天也以学习业务为由委婉拒绝了。
本来郝永博也上班的，他坐在电脑前无所事事地下了两把象棋，然后接了个电话，估计是有什么事儿，电话挂断后他就起身关了电脑，边穿外套边喊周天，“天，我先走一步，接了个戏。”他自我打趣道。偌大的办公室便只剩下周天一个人。冬天日头低，阳光切着窗棂直照到周天的脚边，办公室里静谧祥和的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和偶尔窗外枝丫上麻雀们玩耍的戏鸣，所以那声突然炸响的铃声吓了周天一跳。
“喂，老六。”周天缓了下心神接通电话。
“忙什么呢三哥，这大过年呢都没你的消息。”只听声音就能想见曹文彬大大咧咧的样子。
“没忙什么，这不值班呢嘛。”接到好兄弟的电话，周天不自觉就露出了微笑。
“哟，值不值夜班？”曹文彬声音高了八度，紧张地问。
“不值夜班，怎么了？”周天听出他像是有什么事情。
“嘿，那就好。咱哥几个该聚聚了啊，年前大哥说你工作肯定忙，推到年后了，这眼看都快十五了，咱可不能再推了。就今天晚上，海天大酒店，三个六，六点前到啊。”曹文彬粗着嗓门连珠炮似的说道。
“行，没问题。”周天满口答应下来，想想也确实有段时间没和弟兄几个见过面了，还真挺想他们，“那个......”周天欲言又止。
“怎么了三哥？你可别说你去不了啊！”曹文彬板起了声音有些不悦。
“不是不是，我肯定准时到。”周天连忙说，“我就想问问......今天咱们聚会都有谁啊？”周天心里七上八下的。
“嗨，还能有谁啊，就咱哥几个。”曹文彬满不在乎，“怎么着三哥，我再给你找俩陪酒的？”曹文彬戏谑道。
“切，你可拉倒吧你。”周天被逗乐了。
“行了三哥，不跟你说了，我开着车呢，晚上见面再聊。”
“行，一准到。”
“没啥事早点到啊，大过年的上个什么班，多没劲。”曹文彬嘟嘟囔囔地发牢骚，好像是自己在加班一样。
“好，知道了。”周天哑然失笑。
周天掐着时间，打车赶到酒店的时候还不到六点，以为自己来得挺早，推开门的时候果然房间里灯火通明，餐具摆放得整齐有序，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突然传来一声咆哮，“四个J！”
再往里走，周天看到弟兄六人正在房间另一侧围着茶几打扑克牌。
“我就问你开不开点？！来呀老七，打我！”老六曹文彬估计是打了一把好牌，气势汹汹地站起身，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坐在对面的崔晓伟，又指了指桌面上的牌堆。
老七倒吸一口凉气，盯着手里的一把牌抓耳挠腮地正犯愁，抬头看见周天走进来，却似望见了救兵一般愁眉顿展，“嘿，三哥来了。”
“少来了你，别想耍赖啊。”老六背向门口，没看到周天。
“不打了，吃饭。”老大赵涛发了话。
曹文彬回头看见周天已经走到近前，“哟，三哥真来了。”曹文彬率先将扑克往牌堆里一丢，“吃饭吃饭，我早就饿了。”他回身揽着周天的肩膀往餐桌走去。
“六哥，你的钱不要啦？”几个人打牌添了点彩头，老七故意逗他。
“不要了，过年呢，给你当压岁钱。”老六回头挤眉弄眼道。
“滚你的吧。”老七在身后笑骂。
七个人闹着笑着分次坐好，周天注意到对面多出一个位置。
“还有谁要来？”周天低声问身边的曹文彬。
“大哥说我嫂子要来。”曹文彬冲赵涛那边努努嘴。
“哦。”周天恍然大悟，“我还真没见过嫂子呢。”
“你肯定见过。”曹文彬挤眉弄眼地笑笑。
周天听得一头雾水，刚想细问，服务员推着餐车走进来，顷刻间佳肴满席，美酒满杯，赵涛作为大哥依照规矩率先举杯，“今天人齐了，过年呢，高兴。这样啊，老规矩，第一杯酒咱七口喝完，象征着咱们弟兄七个亲如手足，团结共进。祝我们兄弟七人新的一年工作步步高升，生意更加兴隆。来。”
“来。”余下弟兄纷纷举杯，周天照理喝的茶水，众人也不再劝。一口酒下肚，桌上就热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你讲我一件糗事，我揭你一个老底，七个人话不停，杯不放，眉飞色舞，指手画脚，还似上学时那般亲密无间。
第一杯酒喝完，服务员立时上前依次斟满。
“这第二杯酒呢，咱喝八口，因为一会儿还有一位重要的客人要过来。”赵涛卖了个关子，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到了吗？好，过来吧，三个六。”他说完就挂了电话，“这个人大家都认识，而且我想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大家都对她挺熟悉了，对她为人处事方面也都比较认可，应该不会反对她来参加我们几个的聚会吧？”
周天越听越觉出不对劲，没来由地心下惴惴。
正说着，房间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白色泡泡羽绒服的长发女孩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果然，周天印证了心里的猜测，顿时无名火起，烦闷而又气恼。
“嫂子来了，我得让位置了。”老六攥着酒杯端起碗筷就要起身让座，却被周天一把按住了手臂，“咣”一声又坐了下去。
“你就坐这就行。”周天阴沉着面孔目光下垂，冷冷地说道。
老六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好久没见三哥这个表情了，这说明他已经真的生气了，此刻他就像个炸药桶，轻拿轻放平安无事，但凡稍有忤逆，立马就会爆炸了。老六只好唯唯诺诺地将杯盏放回原处。
郑菲刚进门时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兄弟几人看到这幅情景颇为意外，不知道两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愣住大气也不敢出。
赵涛也是出乎意料，但也终于想明白郑菲为什么想来参加聚会还要偷偷给自己打电话，还要晚来一会儿，还特别要求别声张。之所以安排这么一出就是怕周天看到她会生气啊。毕竟年龄稍长处事沉稳，赵涛指指空出的位置，“郑菲你先坐那吧。”
“嗯。”郑菲嘴上答应着，眼睛却紧张地直盯着周天，观察后者的反应。见他没什么抗拒的表情和动作，这才小心翼翼地挨进位置里。
“好啦，大过年的，咱都高高兴兴的。”赵涛意有所指地说给周天听，“郑菲别喝啤酒了，太凉，喝杯白酒吧，少喝点。来，我们人都到齐了，一块喝一个。”
周天心不甘情不愿地端起茶杯，直接仰脖一饮而尽，又带着情绪把杯子墩在了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
郑菲眼泪唰就下来了，她赶紧抹抹眼睛，双手捧杯至唇边半遮面庞。她只轻轻抿了一小口，却被呛到了，剧烈咳嗽起来，杯中的酒随之猝然抖动泼洒出来，大半落在了她的衣服上，瞬间被衣物吸收。郑菲忙又起身拿纸巾擦拭，一时狼狈不堪。
众人都忙着招呼，或露出关切的神色，只有周天冷漠地坐在板凳里一言不发。
“没事，没事。”郑菲更多像是在自我安慰。她怕扰了大伙的兴致，简单收拾一下忙又坐好，老七往她杯子里又补了些酒。
赵涛看出些端倪，可万没想到两人的隙罅如此之大，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周天的脾气他也了若指掌，知道这会绝不是解决问题的时候，把他晾在一边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最好。便索性不去理他，自顾自跟其他人东拉西扯地攀谈起来。在他的带动下，席间的气氛又逐渐活跃起来。
郑菲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吃喝玩乐，她心不在焉地与人聊着天，却时不时地拿眼睛瞟周天，却见他一直闷闷不乐地低着头，少与人搭话，郑菲心中难免失落惆怅。
“没事儿，别理他，三哥就这个倔脾气，让他自己呆一会就好了。”老七宽慰她。
若真是这样便好了，郑菲忧伤地想。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应该是过了好久，郑菲一杯酒都喝完了，已泛起醺醺醉意。其余六人喝得更多，老六面红耳赤地跟老四隔着桌子划起了拳，老大老二抵头耳语不知在说些什么话，老五老七两人倒是话不多说，端着酒杯基本就没撒过手，你敬我我敬你，来来回回喝了十多个。
郑菲已经不胜酒力，她托着腮一动不动，安静得像一株小小的太阳花。她的大脑已被酒精麻醉，感官选择性封闭，外界的喧闹已与她毫无关联。她的耳朵听不到声音，鼻子嗅不到味道，皮肤触不到温度。眼睛，只有眼睛还可以看的见，可以看见一个清晰熟悉的身影，一个英俊潇洒的男子，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一个令人朝思暮想日夜期盼魂牵梦萦独一无二的他。他的一颦一笑，他的举手投足，都是那么能牵扯自己的心魂，拨动自己的神经。
我好喜欢他呀。郑菲痴痴呆呆地想。
他怎么不理我呢。郑菲幽幽怨怨地念。
但是能这样看到他，要是能每天都这样看着他，能这么近地瞧着他，也就很好了呀。郑菲心满意足。
此刻，如果有背景音乐的话，必定会是王力宏的《大城小爱》吧。
对面的人儿头也不抬，把玩着手里的玻璃酒杯，却好似在品鉴一盏古朝的青瓷。
觥筹交错间，有人推开了房门，众人都没留意，那人在门口等了一下，见没人理他，便径直往里走。周天余光瞥见一个人影走到老六身边站定，抬头看时，是虎子，附在曹文彬耳边说了些什么。
“行，你下去吃点东西，然后在车上等我们。”曹文彬吩咐道。
“好嘞。”虎子站直了身子，满口答应下。
虎子嗓门洪亮，众人这才注意到他的到来，虎子忙不迭向各位大哥问好。
“嘿，嫂子，你也来啦。”虎子冲郑菲打招呼，“诶，三哥，你咋没跟嫂子坐一起呢？”虎子心直口快，觉出有些不对劲，立马就说了出来。
“虎子你过来。”周天面无表情地冲他勾勾手指。
虎子笑容僵在了脸上，虽然表面看不出喜怒，但周天眼睛里透出的寒光盯得他心里没来由地直犯怵，虽然不大情愿，但虎子还是顺从地凑上前去。
“怎么了三哥？”虎子强颜欢笑。
周天猛地一把攥住他的脖领子，将他拉至近前，虎子感觉自己像只被人按在砧板上的虾米。
“你听好了，”两人距离太近，周天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看清虎子的脸，这让虎子顿觉寒意陡增。
“我和郑菲，只是普通的朋友、同事，除此之外，我们两个从来都没有过任何关系。你听明白了吗？”周天冷冷地问道。
“明白明白，明白三哥。”虎子将头点地像鸡叨米。
“你走吧。”周天闻言松开了手。
曹文彬在暗处偷偷拍拍虎子的腿，虎子心领神会，匆匆点头告辞，仓惶逃了出去。
席间鸦雀无声。众人看看周天，他仿佛刚刚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低头不语，面色铁青。
再看郑菲，石化了一般端坐椅中不声不响，泪水如同溪流汩汩而下，早已哭花了面庞。
众人束手无措，不知该先劝还是先哄。赵涛万万没料到会闹这么一出，一时也没了主意。
郑菲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只是同事。”那个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
“没有关系。”那个声音在她头脑里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你听明白了吗？！”那个声音冲她的全世界怒吼。
那些话如同寒夜里最凌冽的风，吹熄了女孩手中最后一根火柴。一切美好的幻想刹那分崩离析化为泡影，巨大的现实落差将本已被酒精麻醉的脆弱神经瞬间击垮。小小的太阳花风雨飘摇，终于不堪重负，凋零了最后一瓣花心。
“周天。”太阳花试探着开口轻声呼唤。
对面的人儿明显将视线移向了别处。
或许他没有听到呢，是我的声音太小了吧。太阳花怯怯地想。
“周天。”她提高了音量再次喊，声音里带着哭腔，太阳花很努力地控制住情绪让自己没有哭出来。
房间里安静得只有那声幽怨的呼唤来回飘荡。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周天身上。
周天避无可避，硬着头皮迎接上那殷切而哀伤的目光。四目相接时，周天缓缓眨了几次眼睛才不至于败下阵来。
“你真的......”憔悴不堪的太阳花鼓足了勇气，“真的，就那么讨厌我吗？”
“讨厌”这个词用得不太恰当，周天心想。
“嗯。”周天闭起眼睛抿着嘴唇轻轻点了下头，又将目光移向了面前那盏“青花瓷”。
“为什么？”终于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长久以来的希冀与期盼、单相思的幸福与委屈、无怨的付出与努力，此刻统统化为痛苦的眼泪喷涌而出。“为什么？！”太阳花轻声细语地吼，“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太阳花撕心裂肺地问。
“没有。”周天再也无法装作无动于衷，他抬起头平和地看着郑菲的眼睛，那双曾经充满了微笑闪烁着光泽的眼眸此刻却满是哀愁。“郑菲，你很棒，也很漂亮。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喜欢你，我的爷爷奶奶，我的这些朋友，我们的同事，都很喜欢你......”
“我不要他们喜欢我，”太阳花哑着嗓子打断了周天的话，“我只想要你喜欢我。”她咬紧了下唇，用渴求的眼神盯着周天。
“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知道。”周天没来由地一阵心痛，却仍保持表面上的心平气和，“我也不是个呆子，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但是......强扭的瓜不甜，我实在没办法心安理得地装出一副我们两个在谈恋爱的样子。我不想伤害你，所以，让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只是好朋友，好吗？”
太阳花垂下脑袋，沉默良久，又缓缓抬起头，拿起纸巾轻轻拭去眼泪。“我懂了。”她说。
“只是，我还有最后一个小小的请求，”她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两张小小的纸片，“我买了两张电影票，本打算邀请你一起去看电影的。就这一次，我保证过了今晚绝对不再有任何出格的行为。”太阳花伸出三根手指诚心诚意地宣誓，“你能陪我去吗？”她满怀希望地问道。
“对不起，”周天考虑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我不会去的。”
“那好吧。”或许是意料中的结果，太阳花轻叹一声站起身，“你们聊，我，我有点事，先走了。”她站住脚步又想了想，拈出一张电影票轻轻放在了桌上，这才快步离开了这个她或许本不该出现的场合。
周天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随着“咔嗒”一声脆响消失在门外。“终于结束了。”他长吁一口气，说不出内心究竟是感到解放还是失落，或者二者兼而有之。但不管怎么说，总之，终于结束了。
他缓了缓心神，这才觉出房间里突如其来的安静。他环视一周，看到弟兄几个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怎么了你们？”周天强颜欢笑，“发什么呆啊？来来来，喝酒喝酒。”他端起酒杯举了一圈。
没人理他。周天自知无趣，讪讪地把酒杯放下。
“老三，”赵涛发话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周天装糊涂。
“你别给我装傻，”赵涛有些较真，“你和郑菲，你俩怎么回事？怎么闹得这么僵？”
“我俩什么事啊？我俩本来就没事。”周天打马虎眼。
“那本来好好的，怎么说闹翻就闹翻了呢？”赵涛刨根问底。
“我俩根本一直都没谈过好不好。”周天知道这个问题今天是怎么也避不过去了，索性摊牌。
“没谈过？”赵涛颇感诧异，“什么意思？”他还是没能理解。
周天没辙，只好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讲给大伙听。
“哦，是这样。”赵涛听完低头沉思，末了抬起眼睛看着周天摇摇头，“老三，我以前觉得你挺机灵一人，怎么在这种事情上犯浑呢？”
“我怎么了？”周天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是你们胡粘芝麻糖，怎么还怪起我来了呢？周天忿忿不平地想。
“这样啊，先不评价你的行为是对是错，感情嘛，当然不能强求。就单看这件事的结果，你的初衷是好的，郑菲刚失恋，你怕她再受伤，照顾她的情绪。但结果呢？大伙都看着了，你让郑菲受到了更大的伤害，这伤害还是来自于你。那你说，你做得是不是妥当呢？”赵涛一针见血将周天批了个体无完肤。
“那，我也是没办法嘛，”周天辩解，“这个事它就，就这么顺水推舟地过来了。我之前也跟她提过我俩不合适，可她一直不放弃，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是从哪里觉得你俩不合适啊？”赵涛问。
“你是男的，她是女的，有什么不合适的。”曹文彬在一旁插话。
“也不是那个意思。”周天想不出恰当的措辞，“说白了吧，应该是我从来没想过谈恋爱，我现在跟谁都不合适。”
“你呀，你这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赵涛恨铁不成钢地伸出手指点他，“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了。郑菲这女孩各方面都挺好，你怎么就不能跟人试着交往一下呢？”
周天无言。
“你是不是觉得郑菲哪里配不上你？”赵涛继续问。
周天苦笑一下，“我还有哪里值得别人配不上的吗？”
“那你觉得郑菲各方面怎么样？”赵涛觉出不对，忙转移话题。
“挺好的，她人蛮不错。”周天客观评价。
“那你总归要恋爱，要结婚生子的吧？现在就有一个对你死心塌地的，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的对象，你为什么不接受人家呢？”赵涛追问。
周天沉默，但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三哥我问你一句啊，你到底喜不喜欢郑菲？”曹文彬拍拍周天的臂膀。
周天想了想，“我喜欢她也不是谈恋爱那种喜欢，我是......啧......怎么说，就是像对周颖那种喜欢。”
“那我再问你，要是郑菲回头找个我这样，不对，找个老七这样的，”曹文彬伸手往那边一指。
“我靠，你凭什么说我。”崔晓伟不乐意。
“你急什么，我就是跟三哥举个例子，你还能少块肉？”曹文彬拿话怼他，“花花公子，渣男，一月换仨女朋友，把她给那啥了，接着又把她甩了。我就问你，你难不难受？”
“你比我还能好哪去？”老七小声嘟囔。
周天想起来帮郑菲砸高刚的车那一天。
“不舒服。”周天坦白。
“这就对了嘛。男人嘛，对待感情就要眼疾手快，喜欢哪个就要哪个，过了这村没这店儿，千万不能给自己留遗憾。”老六挺直了腰杆。
“感情这方面，还是老六经验丰富些。”赵涛笑着揶揄他。
“哈哈哈，还是大哥总结得好。”老七乐得拍起了巴掌。
“大哥你就会挤兑我。”曹文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拿起手机翻看起来。
“说归说，笑归笑，你自己的事还得你自己拿意见。”赵涛转向周天，“老三，你好好考虑一下，现在还为时未晚。”赵涛意下还是想撮合他俩在一起。
周天再次陷入沉默。他脑子里乱哄哄地想了很多很多，想起小时候种种往事，想起了父母和妹妹，又想起了郑菲很讨爷爷奶奶的欢心，想起了自己警校生涯，想起了家里那条叫乌拉的拉布拉多犬，想起了肖克和他的家人，想起了老英雄张大爷，想起了郑菲开心的笑，和刚刚那双哭红了的眼，想起了在操场里面对国旗的入警誓言......
“如果家人朋友都觉得你俩挺合适，也要适当考虑一下他人的意见。”赵涛旁敲侧击。
“唉。”周天长叹一口气，“算了，现在还太早，过两年再说吧。”周天端起酒杯，将杯中的白水一饮而尽。
曹文彬的手机响了。
“这家伙给我打电话干嘛？”曹文彬一脸的不耐烦，“怎么了虎子？”他没好气地问。
“什么？！”他瞪圆了眼睛，倏地坐直了身体，“郑菲被车撞了？人怎么样？满头是血？喊不醒？你他妈的赶紧打120啊！”
“怎么回事？！”周天从椅子里弹了起来。
“虎子说郑菲被车撞了。”曹文彬回头说道。
“在哪呢？”周天急忙问。
“在哪呢？！”曹文彬冲电话里吼。
“手机给我！”周天一把将手机夺了过去。
“就在酒店门口，刚出......”电话里虎子话没说完，周天将手机往桌上胡乱一扔，拔腿就往外跑。
“哎，三哥三哥。”曹文彬一把将他拦住。
“拦我干什么？！”周天怒气冲冲地问，他已急不可耐，恨不得立刻出现在事故现场。
“别急别急，”曹文彬战战兢兢，又不得不加快语速解释，“假的，假的。”他退后一步，伸长双臂，跟周天保持距离。
“怎么着？”周天急火攻心，大脑一时转不开圈，对曹文彬的话似懂非懂。
“假的，郑菲没事。骗你的。”曹文彬边说边往一边退，跟周天拉开距离。
“操，你敢耍我！”周天一急爆了粗口，但知道郑菲没事，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看老六离得远了，便懒得理他，回身坐回自己位置里。若是在几年前，周天非得追上去踹他一脚不可。
“三哥，你别生气，”曹文彬看周天没有追过来，便大了胆子摸摸索索也走了回来，“我不是故意耍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人这一生其实很短暂，有些事耽误不起。”
曹文彬走至周天身前，在他眼前摊开了手掌，“别等来不及，再说我爱你。”
一张小小的电影票，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