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一读‖269 微雨荷塘
周六下午四点多的光景,看书看得累了,抬头看看窗外,天空布满大朵的乌云,有点儿阴沉的样子。想着正好可以避开骄阳的炙烤,趁此阴天去独山看荷花。
但是,当我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时,车窗玻璃上有丝丝的微雨飘落在上面。
“一霎好风生翠幕,几回疏雨滴圆荷”。下雨了,想想从未雨中赏过荷,应该是会有别种风致。
十分钟不到,将车泊在独山荷塘的柏油马路边上。沾衣欲湿的清凉细雨,在不紧不慢地下着。我撑着雨伞,一袭浅黄碎花连衣裙,小白鞋,步入塘岸。塘岸蓬勃的夏草,牵履沾袂,我并未迟疑,目光只管被田田的荷塘所牵引。
以往来时,荷塘边总是聚满了赏荷的人,今次因为在下雨,此时并没有赏荷人,只有种荷人临时搭起的遮阳棚下,一个学生模样的高个子男孩,坐在凉椅上看书。
此刻的荷塘,独属于我与这个少年。
我从他的面前穿过,去看微雨淅沥下润泽的荷。
果真是别有风致。荷的清香闻过多次,本是可以忽略的,但是随着细细雨点的溅起,荷香扩散蔓延得似乎更远更幽更无可捉摸。她夹杂着雨里青草的芳香,时浓时淡,时热时凉,萦绕在我的周身,让我禁不住做深呼吸,似乎只有这样,才没有辜负这能荡涤浊暑的清新气息。
葱郁的荷叶似乎比上次来看时高大浓密了许多。碧绿的荷叶,大大小小,密密匝匝,各种姿态在雨中既如硕大的圆盘,亦似乐队里巨大的银黄脆管,整个就是一场盛大的聚会正在进行中。
仔细瞧,她们的颜色竟是不一样的。有一种荷叶,表面上似乎凝结着一层胎脂,雨珠儿溅下至荷叶表面,被胎脂所沾染,似一层银光闪闪的小珠子铺满了荷盖,这样的荷叶,她的颜色是墨绿中泛着银光的。还有一种,表面是光滑的,雨滴下去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大水珠,水珠像是一摊水银,随着风儿雨儿的摇曳而滚动,这种荷叶的颜色则是嫩绿嫩绿的。心里一阵惊喜掠过,如果不是下雨,怎么能知晓荷叶的颜色是不一样的呢。
荷花的颜色,应是长长夏日里最愉悦最易触发诗心的颜色了。每次见到,总是忍不住从心底发出赞叹,美若天仙啊。想必天仙应该比不上荷花的颜色与娇美吧。
完全绽放的花瓣,在雨中摇曳生姿,薄如丝绡的粉红尤物,高洁脱俗,清新雅致,真正是“可远观不可亵玩”,几次缩回欲触碰塘岸边荷花的手,生怕我的庸俗尘气,玷污她的高贵与素洁。
微微半开而紧紧裹包着荷瓣的荷花,几乎布满了整个荷塘。她们大都略带羞涩地偎依在荷叶一侧,微风细雨中,时隐时现,若即若离的样子更是惹人怜爱。
雨渐渐下大了,蓦地,我被那种雨点敲打荷叶之声迷住了。哦,这该是微雨荷塘盛大聚会的音乐了。这种声音,既像是小时候住在土砖瓦屋听到的清脆雨声,又像是密密丛林中雨滴的潇潇声。这声音太迷离了。它可以治愈一切的不痛快,它让我沉迷其中,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
我循着一段塘岸走进一处疏密有致的小荷边。这里既能近距离地看到荷,又能看到雨水与水塘里的水相融,圈起无数个涟漪,我索性蹲下身子,原先若有若无的水鸟声在这儿听得更加清晰,而当我蹲下的一刹那,一只黑色的水鸟从前面不远处“扑腾”一声冲起,又低飞到不知哪一叶荷盖下。
我静静地蹲着,眼前幻化出“小阁初开宴”的场景,入学录取通知书、稻场电影、夜色下阵阵蛙鼓、竹凉床,门口塘边幽幽的荷香、新收割的稻禾香,以及抢收抢种完七亩稻田辛苦异常却又开心异常的双亲和祖父母。
一直在遮阳棚里看书的少年,突然过来喊我,“雨下这么大了,还看荷?你看看周围,都没有人来,只有你一个人,好生奇怪也,快回去吧。”
少年哪里知道,我亦喜欢他在雨中、在荷香的氤氲中看书的模样。
回后,才发现雨水浸湿了我的后背及裙摆,但那又何妨,我亦带回了满襟的荷香。
(原载于2023年8月7日《鄂东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