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伯和他的老母猪

后头伯在我们老庄子的后边，原先是和我们住在一起的。后来，在太爷手上，家大业大，一大家人三十多口人在一个锅里揽勺把。树大分丫，人多分家，这是自古以来的老话。后来，太婆太爷他们都下世了，爷爷们才分家了。他哥俩和和气气，没吵没闹，含有眼泪把家分开了。

我爷是老大。过去是有讲究的，长子不离老庄，一院庄子，根据庄向，不是哥东弟西，便是哥南地北。我家的庄像是东西走向的。他前头的一院在东，自然，分给了我爷。我二爷为小，后院为西，从此后，为我我爷所有。

又过了几年，爷爷把他的三个儿子也分开了，父亲最小，也分到了一间厦房。在最西头，离后头伯最近，开了后门就出去到了他家。

后头伯没有手艺，一年四季在家中做农家活。工分挣得不少。决分时，孩子多的人家，人多少，劳也少，挣的工分就少，折合成款，年年是超资户。男人在外工作，手头不缺零用钱，可分粮时，往往需要从家里拿出十几块钱。后头伯从来都是余粮户，不仅不欠队里的一分钱，还往往得从队里拿到一二十的兑现款。

后来，后头伯年龄高了，出力活干不动了，不出力可没有啥技朮和手艺。孩子还小，两个老人养活一家子，也不容易。虽没有前几年在队里红火了，队长嫌他上了年龄，有好活路，也不再安排给他了。尽管这样，由于后头伯勤快，攒的猪粪也比较多，粪堆比别人都大，这一项，也挣一些工分。欠队里的款不多。基本上也余不了多少，也欠缺不了多少。

当时，穷家庭还有一条出路是养猪。每个农家小户，基本上都养一两头肥猪。

后头伯看准了这个门路，是农民发家致富的唯一出路。他寻思到，养肉猪不如养母猪。养肉猪就相当于在银行零存整取。平日里把麸皮，玉米喂猪，这就相当零存，肥猪一卖四十多块，连本带利，也就是这么多。这就好比攒了一个正整数。过后，一细算帐，卖肥猪根本赚不了几个钱。只落了几圈猪粪。这几圈猪粪也是钱呀！

但养母猪也有背霉的时候。如猪崽下得正不值钱，等着腾槽，白给人都没人要。那一年，庄稼欠收，人吃饭都成了问题，哪里有养猪的？有一年，村里的一个人，把一窝猪崽子卖贱卖了，最后剩下一个，白白送给人，见一个问一个，他们只是摇头，只是走。趁四下里无人，半路上放了猪崽，偷偷地跑回去了。

那是极少数情况，大部分还是把稳的事。人要是洪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做啥啥成。母猪要是促轰人，猪崽下在茬口上，正当值钱。母猪下窝猪崽子，不愁卖不出去。不出村，一窝猪崽就被一抢而空。运气好，正撞上了，下一窝猪崽，四十天一出窝，揭起一卖，就是百十元钱。还落个老母猪。但这要靠运气。

母猪食量大，能吃能粑，攒的粪堆也大。

后头伯有养母猪的命。你听，那头猪吃头多好听，梆梆梆梆…老远听像敲梆子一样好听极了。像一个食量很好的小伙子见了什么食物，都感到很香。嘴头子不离石槽，只是两只大耳朵，随着嘴头从上面吞着食物，一上一下地抖动着。有些猪，就不是这样，整个嘴巴不知在下边捞什么，不停地吹着气泡，连吃食都没一点胃口，要人在一旁不停地抛撒麸皮。这头猪，不但吃头好，更重要的是二年准下三窝子猪崽。猪崽刚一卖，不出一个月，母猪又不吃食了，只是焦燥不安地乱哄乱翻。后头伯知道，这头老母猪又寻圈子了。

后头伯一见，心中暗自高兴，自养这头母猪，一共在他手上下了五窝猪崽了。母猪寻圈子，得去配种。在村里打听，哪儿的种公猪好？他按着乡党的建议，便牵上母猪前去配种。

母猪怀上猪崽，吃头更好了。母猪不需太肥，只是到了哺乳期适当加些料，为的是摧奶。

当时生产队分玉米杆，豆杆，红薯杆都是按养猪的多少进行分配的。一头母猪顶一头半肉猪。验粪的人走到他的大粪堆跟前，用镢头挖两下看看，那是做做样子而已。不用看，不用说都是一等品。

后头伯的这头猪养的时间太久了，在他手里下了不少的猪崽。少说也下了十几窝猪崽了。是出过力的有功之臣。如今，这头母猪也显出了它的老态来。牙齿很长，慢慢地伸出嘴唇外了。有的松动了。有的看着也不太美观。还掉了不少牙齿，满口的牙只剩下几颗了。下崽子也日渐稀少了。最后，彻底不下崽了。

有人建议，趁现在母猪还有些肉，多少卖几个钱，总比白养着強。后头伯把头摇的泼浪鼓似地说，猪以前把咱促轰扎了，现在轮到咱养活它了。现在它的食量大大不如从前了。而且体弱多病，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不过就是白养活一两年的事。实不忍心，老了老了又挨一刀子。咱可不能做那过河不认干达的负心汉！

不久，后头伯的老母猪死了。把它的尸体埋在一棵白杨对下。为此，后头伯难过了好长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