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 - 草稿
娘从小没了爹娘,光着脚丫跟着三个哥哥一起长大。外公是饥荒年间出去要饭,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外婆的去世就更具有神秘色彩了。听娘说,那年外婆去回娘家,说也奇怪,前半夜家里来了一只毛色发亮,身材硕大的狼,直接闯入外婆她们睡觉的偏房,然后像狗一样后腿弯曲,屁股蹲地,坐在炕沿前面,死盯着几个睡在炕上的女人看了好几分钟。几个被吓得瘫软在炕、灵魂早已飞出七窍的女人连一句救命都喊不出来了。幸运的是狼就这样看了几分钟,然后起身离开了。到了后半夜,外婆就开始了剧烈的胃疼,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等舅舅他们用架子车去接外婆回家时,外婆的情况已经非常不好了,回家当天人就不在了。娘还说,外婆出殡的那天清晨,月亮很亮很圆,天空布满繁星,在外婆的棺椁被左邻右舍抬出家门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还站在院子墙角处的一堆烂瓦片上喊“月亮月亮光光,把羊放在梁上……”
没有了爹娘的娘从此就和她的三个哥哥,也就是我的舅舅开始了他们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饥寒交迫的生活。娘还说,他们因为经常没米下锅,所以也就经常去剜苜蓿、拔野菜。其中有两个哥哥边拔边吃,嚼的满嘴流出绿水,常常空手回家。她和另外一个哥哥舍不得私自享用,能把苜蓿啊野菜之类细数带回家里,贴补家用,所以她们兄妹四人才没在那个年代被饿死。
在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我爹是跟着媒婆去了我娘家提亲的。后来娘说事前她对此事一无所知,当她卷着裤腿,赤着双脚,满脚泥水,一脚踏进客房门槛的时候,几张陌生的面孔让她窘迫至极,进退两难。当听有人说这些人是专门来看她的时候,娘恨不得地面裂出一条缝让她钻进去。想象得出,爹当时对这个“疯”丫头并没有产生什么好感。但娘对眼前这个男人和将来的生活充满着期望,因为媒婆说这个男人是个工人,家底还算殷实,嫁过去不会缺衣少食。可当一头毛驴把娘驮回这个她将生活一辈子的家时,娘说,眼前干净到一无所有的场景超出了她所有的想象,她还以为这个家是把米面、柴草藏在了一个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至今她都在怀疑,怎么还会有比娘家更加一贫如洗的家庭呢?人生无非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柴米都没有,油盐酱醋茶如何谈及。娘从一潭苦水中爬出来,又掉进了另一潭苦水。这是宿命,娘没有任何想法,也没有一点办法,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