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X. 亚美利加,吾侪为汝(Americana, 'Ti

2018-05-09  本文已影响60人  Roux

他是要主宰一切以满足自己的欲望。他真正的功业是在仇恨之中。这个共和国把不信教而非自由作为原则。共和国依靠自己而不受神的约束,情欲的逻辑推翻了传统的理性,从而证明恶的合理。——《反抗者》第二章 第二节 “绝对的否定”

7月12日,雨

今天办公室里的灯坏了,好在电脑还能用。打电话请电工过来,电工正忙着给胜利(Trumphant)集团总部修电路,也不会在乎我这种普通办公室职员吧。总之今天冷死了,办公室里的暖气也不行,AO集团的维修服务就没有到位过!

下午时候出门买电线和灯泡,虽然知道摄像头会记下来怠工,但是没有灯真的很难受,到了夜间就没法工作了。突然想买一瓶胜利牌朗姆酒

原来,这东西的味道也就那样。还是不要喝朗姆酒了,我更喜欢喝可乐

夜里困得要死,不过为了工资,我很乐意加班的!只要每天干16小时,只要一周我就能攒够房租,然后一个月又一个月,我就能攒下买房子的钱了。

7月13日,雨

看来保护伞公司打算把穹顶的人工降雨持续一周了,是为了逼着我们交水费吗?

昨天的旷工看起来没有扣工资,好极了。AO公司的暖气工也来了,该死!我还要自己付维修费,900美元呢!不过暖气工也不容易,要是这个月没活干,他就没工资了。我倒记得小时候有个最低工资什么的······但是学校老师说,最低工资是社会主义的东西,我们是不要的。算了,我自己也忘了。

下午时候老板来了,给了我一份文件,是出版集团Lyar的请求:

“请把这段历史写入我们的教材。”后面是长长的文字说明。老板说:“我们CIA还是很擅长做这个的吧。”我点点头。

看来这个月有奖金了。今天出门时候都觉得全身很愉快,看着街上灯光起来了,真美,在白宫工作确实挺好的呢。

7月17日,晴

该死的雨终于停了。我查了查档案,原来是公司的电幕发现大家在做爱时候都在提,上厕所时候心里也在抱怨,老板们不想再损失顾客了,毕竟他们的主业是买雨具和户外用品嘛。这帮家伙也有良心的。

肝了几天可算把这大工程做完了。突然想到了Lyar集团,似乎管着全国的教材出版事务。不过这段历史改得我自己都不信了。Lyar集团说,是我们美国人发明了冲锋枪、汉堡、飞机和原子弹——怎么可能!修改历史太久了,就感觉像做梦,甚至比跟女人做完还要飘忽——不过我不管那个,只要把请求书发给我,我做完了,把纸片丢进焚化炉,一切就结束了。我不在意这个。谁控制了历史,就控制了现在和未来,一本叫《1984》的旧书就说过,但我不是傻子,既然电视剧和电影都这么说了,那么那就是对的,记忆又不可靠。

这工作理论上嘛,是保密的,但其实告诉别人也无所谓,反正公司的电幕、摄像头和录音机随时都看着我们呢,要是大家对这事不高兴了,我们可以改回来嘛。其实我跟朋友也讲过啦,但是他们都特吃惊:“啥?原来我们的首都叫D.C.华盛顿啊?可是电视剧和游戏里都是D.C.特朗普啊。”接着我们就一块喝酒去了,谁在乎这种破事。就算这城市叫亚特兰大、匹兹堡或者其他什么的,都一样。大家都知道政府会骗人的,几年前还说“沙特”是我们的朋友,过了几年我们不就炸了利雅得么,都一样的。

7月18日,暴雨

今天真是糟透了!暴雨不是因为保护伞公司的人脑子又有病了,而是恐怖分子!恐怖分子!肯定是密西西比河上飘过来的那群黑皮肤的“暴徒”,要不就是北边的“赤匪”——我看过电影,里面的赤匪都是红皮肤的,头上插着羽毛,穿着毛皮,骑着马,把我们的同胞头皮都剥下来,他们杀人时候,还会喊“麦克斯万岁”呢!不过这次袭击据说没有看到赤匪恐怖的红黑旗,所以麦卡锡安保集团正在全力追查。看来这几天不能多出门。唉,我还要去看好莱坞的新电影呢。

倒是突然想起来,我原来负责捏造过一个战争英雄,叫比利·林恩吧,文宣写的是他在战场上冒着枪林弹雨救下了队长,又徒手杀死了一个恐怖分子。我找了一堆新闻,一些照片,还有电影,拼接一下就把他“生出”来了——看了他的故事我自己都被感动了。不过转念一想,学校里告诉我们,自私自利才是社会运转的根基,人性就是如此——这种舍身救人的人果然是捏造的吧。

晚上老板打电话来了,说让我去墨西哥边境转转,那边可能有情报工作。烦死了,我最讨厌和企业接触。这帮人自以为是,天天说“政府部门有什么用”——当然有用了!不然是哪个部门天天替你们收集股票价格,替你们收拾残局呢!

7月22日,高温

Trumphant集团驻守在美墨边境差不多有150年了,这我可以确认。电视剧《冰与火之歌》讲的就是他们的。他们在边境线打退了来自墨西哥的罪犯和毒枭,虽然边境的长城被攻破了几次,但是他们都勇敢地打了回去,特别是在阿拉莫斯那次,真是激动人心的事件。我有个朋友在那里工作,我正好过去跟他叙叙旧。

食堂的墨西哥卷很好吃,头一次吃到还挺好的。我打开手机,亚马逊的广告正好是冷冻墨西哥卷,我就买了一打,等我回家就吃。

过了七年,麦克还认得我!听到他喊“温斯顿,我在这!”,熟悉的声音——感觉眼泪都流下来了。我们去了酒吧点了两杯鸡尾酒,开始讲起来这几年的经历。我才知道麦克在好几家安保公司工作,现在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工资自不必说,肯定比我多多了,虽然是刀尖上舔血的工作,但是收入也是比我这种办公室蹲的高多了。麦克一直说我胖了,我反过来问他身体如何,有没有什么战争创伤。他晕晕乎乎地脱了上衣,除去肩膀一道浅浅的伤口,其余部分神奇地毫发无损。麦克说,公司提供的速效治愈药能在几分钟内粘合伤口,后期还有去除疤痕的作用,不过他说“女孩子都喜欢身上有点伤疤的男人”,因此作为被古巴狙击手暗算的纪念,麦克就留下了这道伤痕。他点了支烟,又说“PTSD是免不了了,我在家时候总是把步枪充满电,等着一个匪徒破门而入,这样我就能把他射成碎块。”

他说这话时候我还挺害怕的。我小心翼翼地问:“实在忍不住了呢?”

他说解决办法很简单,反正美利坚国有一堆穷人,跟他们签个合同,只要给他们家里人几万块钱,就可以拿着枪在靶场朝他们随意开枪。麦克每个月都要“资助”几个穷人,这种慈善据说在安保企业很常见。大家对此并不反感,毕竟资本主义,就是你情我愿,一旦签了合同就不能反悔。跟麦克喝到半夜,我们又去泡了几个脱衣舞娘,直到天亮才歇息。

今天就写这么多吧,好累。

7月23日,晴

昨天喝的酒搞得我头痛,我上亚马逊买了醒酒药,不一会就有无人机飞来,将轻巧的合成物包裹送到了我的房间。这都是全自动的,甚至不需要写自己的地址,反正企业都知道。对于我这种懒人真是好消息。今天的工作很简单,于是我下午三点就早早地回了旅馆。打开电视,开始看我最喜欢的电影。我每个月都要为不同频道付款,不过这些节目确实不赖:你甚至能看到GayHub频道拍摄的娈童系列电影,只要你肯付钱,就能看到。当然电视节目广告不会提示我的,我的兴趣仅限于勾搭一下酒吧的姑娘。但每次做爱忘记戴套,第二天的手机广告就会告诉我,某某处的避孕套在批发出售——毕竟他们的电幕什么都能看到。

我们CIA跟企业的摄像头监控系统对接,不过我的工作跟这个关系不大,只是有次跟着老板去看过——一座高大的、白色的金字塔,至少高出迈阿密地面三百米,在南方的热带阳光下,这栋建筑发出刺眼的白光。我们几个人戴着墨镜开了门走进去,几个安保公司的士兵看了看我们,就让我们通过。里面反而是冷气逼人——中央计算机需要冷气来冷却,尽管是最先进的量子计算机,但仍需要四栋楼的主机、硬盘来处理数据。在建筑的顶端就是“监控室”了——这里有几万个屏幕,我记得没错,真的有几万个,至少是11451个(那里的清洁工告诉我的),几乎是全美利坚国的电幕、摄像头的数据汇集中心——屏幕像星星一样镶嵌在黑色的天花板和墙壁上,随着电幕一关一开,星星也在眨着眼,暗示着每个美国人的日常生活。而数据处理员,俗称“爱国者”,同样也浮在空中,他们的小隔间,也叫“席位”,悬挂在电幕的间隙中间,当他们无事或没有重要事务时,那些隔间完全隐没在黑夜里;等到有事了,隔间就会发出白光,像超新星一样闪烁在“星空”中。我们置身于金字塔形状的天空下,看着“席位”在几十米的高空里闪烁不息,灯光将我们包围起来,那种感觉实在是难以言表。

7月24日,雨

边境线罕见地下了一场暴雨,雨水把地面泡成了烂泥地,车也不能走了。我和胜利集团的负责人等着尼克森(Nixon)集团的工兵过来搭桥。听说尼克森的人都很擅长丛林战,还有公司专利的“橙剂”来消灭隐匿的敌人,他们肯定是突破暴雨天气的专家。

于是今天非常无聊地等了半天,国防部才来人。自从美利坚国政府放弃了宣战权,国防部就变成了军备采购部门,虽然国防部长们再也不能呼风唤雨,指挥美军四处征战,但军火生意实在是油水多,因此反而成了炙手可热的职务。

啊,等下,我看到了——

7月25日,雨

昨天那个女孩真美,今天再约她出来吧。突然想起来自己都27岁了,是不是该找个伴了呢。我记得在内战前,政府还会给人公证结婚——不过现在没有了,当然你愿意,可以去礼品公司买一张怀旧的证书来装在相框里。当然,我也可以花钱买个妻子,这也不是稀罕事,反正古巴和波多黎各的很多女人都等着被佛罗里达或维吉尼亚人人买走呢,她们也是美利坚国的一份子,自然也受到契约自由的庇护。

今天下午的约会很成功!没想到她也是科幻爱好者,而且她刚洗完发,湿漉漉的、披散的黑发带着女人的香味,我忍不住就去看她的眼睛。她说自己写了一本小说,希望我能读读,还问我该怎么出版。我读完后觉得,这本书很好,于是就打电话给她讲了流程。其实很简单——把书稿 发给出版社就行了。反正没有审查,只要企业愿意就能出版。也许我能认识下一个畅销书作者。

7月26日,雨

今天跟着她参加了一个“科幻爱好者”的读书会。我依稀记得,中学时候也有过很多学生社团,但是后来被政府一纸文书全部解散。我的同学们都去哪里了呢?只记得那时候直升机隆隆作响。读书会很好玩,我们分享了自己写的东西——当然不包括我,我的生活还是缺乏幻想,而她的世界需要幻想:这是多么美好的事物啊。而我只能创造幻想并让每个人相信它。

晚上时候会友发邮件过来,希望我们每个人捐一小笔钱来补充读书会的基金库。我犹豫了一晚上,但还是在半夜给他们转了100美元过去,我的女友也是。

7月27日,晴

原来读书会在美利坚国各地都有分支!我之前从未听说过。他们还组建了“公会”——希望我拼写对了——这个词,我几乎没有印象了,似乎······我在小时候听过,是企业雇员组建的组织,好像他们还会罢工什么的。但是在我大学以后就没有“公会”了,我们老师说这是社会主义的东西,它破坏了自由契约的原则。

下午跟着她去找几个工人参加了读书会,这几个哥们穿着蓝色的制服,裤腿有点灰扑扑的,确实是我日常见到的暖气工、电工的模样——他们都是AO集团的电工,来自堪萨斯和维吉尼亚——他们拿了两本书过来,封面发黄了,破破烂烂,不知道被人翻了多少遍;他们把书递给我们看。

我双手捧过书来,小心地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书的封面是红色的,有一行几乎褪色的烫金字“革命评论集”。我把书在手里翻来覆去,只能看到一片红色,除此之外再无其它痕迹。如此细心的装帧让我十分困惑:在美国,没有旧时代恐怖的审查,为什么会有人如此小心地伪装一本书呢?我还记得中学时候老师给我们放的幻灯片:一脸嫌恶的审查人员拿着红笔,戴着老掉牙的眼镜,手里拿着脏兮兮的放大镜,对着人类的精神财富一字一字地审查。他们是尽职尽责的魔鬼,用粗大的红笔画下一个又一个红叉和圆圈,直到整篇文字淹没圆圈和叉的血海中。

对于那些“违禁品”,他们会在广场上点起火堆,就像BBQ那样,一切不符合官老爷心意的作品——小说、诗歌,CD,还有电影和照片——统统扔进了火堆里。他们还会围着火堆载歌载舞,就像纳粹分子一样令人厌恶。在恍惚的火光里,你能看到《一块滚石》《毕业生》《索多玛120天》,还有马克·吐温和福斯特。

我小心翼翼地掀开硬壳书面,发现里面的书页胶封因为岁月的侵蚀而出现了裂隙,就像一切陈旧的事物一样,在牢不可破的外壳上生出了苔藓,甚至是野草。

7月28日,晴

今天收到了来自法院的传票,老板说他帮不了我了。这可以理解,毕竟契约自由是我们社会赖以运行的基石,而我所遭受的指控,正是违反了契约自由。发给我传票的是一个老熟人开的法院,他们家向来以收费低和相对公平而在业界口碑显赫。当然,那些不好的案例已经被我,或者像我这样的情报雇员抹消掉了。毕竟法院也是私人开办的,彼此竞争的话,什么手段都要用得上的。

货比三家,我花了点时间找到了一家不错的律师事务所,只等30号法院开庭了。听说法院最近跟麦卡锡安保企业签了合同,希望他们的法警能服务态度好一些。不过既然企业爱惜自己的顾客和名声,那么他们应该还是会公正司法的。

7月31日,暴雨

刚刚回到首都,一封措辞恳切的邮件送到了我的办公桌上:一位女富豪希望能花460万买走我的新女友。

今天中午的披萨真难吃。午睡时候居然有人在唱歌?困死了。

今天的晚饭外卖怎么还没到?好饿!

后来想想了,我用462万卖掉了她。我终于能在首都买一套自己的房子了!走在灯火阑珊的首都街头,看着男男女女过裹着华贵的衣服路过,我自认自己终于通过辛勤劳动实现了富裕;接下来我还要创办自己的企业,离开这讨厌的CIA。储蓄与勤劳带来财富,现在我终于相信这句话了,一阵电流贯穿我的身体,我爱这一切,我爱美利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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