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文/顾北城
我叫阿城，我老婆叫杏子。
我和杏子结婚四年了，可惜一直没有孩子。
半夜，我和杏子躺在床上，杏子突然扯了扯我的手臂，神秘兮兮地说：“阿城，听说你们这儿闹鬼，是不是真的？”
“瞎说，都是些风言风语，你听谁说的，真是胡闹！”我呵斥她。
“可是好多人都在说呢，你们村子后头那片树林......听说邪气得很！”
“那就一片普通的树林，别瞎想了，睡觉，明早儿还要起来干活呢。”
于是两个人不再说话，熄灯睡觉。
羊头村地势偏远，四面环山，男女比例严重失调。
而我老家就在这里。
从我记事起，我们羊头村的每一个男人就是村里头的珍宝。而关于这件事情，我曾问过姥姥。
姥姥说，这件事情要从村后的那片树林说起。
是的，在我们羊头村后面的确有一大片茂密的树林。那里一年四季枝繁叶茂，是块避暑的好去处。
小时候我比较调皮捣蛋，有一次，趁着家里老人去田里下地的功夫一个人偷偷地躲去那片树林里乘凉，后来被姥姥发现，被吊在屋檐下毒打了一晚。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关于那片树林的传说，只觉得自己心里特别委屈，便躲在房间里偷偷地抹眼泪。
那天半夜我想上厕所，打开房门，发现姥姥还没有睡。
大厅的蜡烛还亮着，姥姥佝偻着身子跪在佛像前，她一边烧纸钱，一边有规律地敲打着地上的木碗，嘴中念念有词。
后来我问姥姥关于村后那片树林的事，姥姥说：“很早以前啊，那片树林本来是没有树的，那儿原本是一块山坡，光秃秃的，啥也没有。后来外地的老板来我们这儿挖煤矿，便在那里建了一个煤矿厂。本来建厂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儿，很多村民因为这个厂而多了一份生计。可是四十年前，煤矿厂出了事故，很多村民在那场事故中去世。于是煤矿厂封了，那块地便成了一块墓地。”
而我的姥爷也在那场事故中不幸去世，留下姥姥孤身一人。
后来也有外地的老板曾想在那块地上再建厂，可惜厂没开多久就发生了事故，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部葬身于那场事故中。所以久而久之的，那块地便成了一块禁地。邪气得很。
村里请来风水先生，风水先生说，这块地冤屈的灵魂太多，怨气太重，需要种植大片树林来供这些灵魂栖居。
所以便形成了这片树林。
后来我长大，取了隔壁村的杏子为妻，靠着家里那几块地生活倒也算是美满。
不过姥姥一直放心不下我，她说我小时候曾勿闯那片树林，被邪气沾了身，会被死去的怨灵纠缠。
而如今，距离姥姥去世已经四年了，可是我的生活一直平平淡淡，未发生过任何异常。
杏子是隔壁村老李家的孩子，我和她结婚前并没有见过，是在媒人的介绍下才认识并结婚的。
杏子长得很秀气，手指干净纤长，不像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
那天傍晚，我下地回来晚。
路过村后那片树林的时候，看到一个人正蹲在地上生火。
我好奇，于是走近了些，才发现那人不是在生火，而是蹲在地上，正在烧纸钱。
因为是傍晚，山里头雾气较重，风吹在身上有些冷。
我扛起锄头，正打算离去，那人突然站起来。
借着地上正在燃烧的纸钱的那点微光，我看见，那人竟是杏子的父亲老李！
老李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村？他烧纸钱又是为了祭奠谁？
我想不通，于是回去问杏子，“你家里最近有什么人去世吗？”
杏子瞪了我一眼，“瞎扯，好端端的，我家里人怎么会出事，你这不是诅咒我们家么！”她挽起袖子，要揪我的耳朵。
可能是冬天的缘故，杏子的手凉冰冰的，我赶紧心疼地将她的手放在被窝里。
“我今天看到咱爸了。”我说。
“在哪儿？”杏子问。
“我们村后那片树林。”
“瞎说，我爸腿本来就不利索，怎么可能大晚上跑来咱们这边，一定是你太累了，眼花了。”
“咦......应该不会啊......”我嘀咕着。
“行了行了，一天到晚尽瞎想，赶紧睡了，这天气怪哆嗦的。”
她催促我。
这样过了几天，就在我也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我最近反复做同一个梦，梦境嘈杂荒诞，却很真实。我常被自己的梦吓醒。
梦里，我又回到了村后的那片森林，不过和小时候看见的不同，这里阴森寒冷，荒无人烟，森林的地上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一堆堆坟墓。
而我，竟然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片森林广袤到没有边际，茂密的枝桠伸展开来，像一道厚厚的屏障，遮蔽了所有天光。
我扛着锄头在森林走啊走，可是无论我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我迷路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就在我绝望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她站在不远的地方朝我招手。可是当我走近了，却看不清她的脸。
不过她的手真好看，和杏子一样，白皙纤细。
后来，我留在了那片树林里，成了山里的孤魂野鬼。我目睹越来越多的人走进来，他们和我一样无一例外都选择留了下来。
那片森林后来成为了一片乐土，和我一样的孤魂野鬼，在那里成群结队。
我觉得这是一个无聊又操蛋的梦，可是却又那么真实，醒来身上全是湿哒哒的汗水。
我跟杏子叙述了梦境的情况，杏子摸摸我的额头说，我最近干活太勤了，肯定是身体累坏了，导致出现了幻觉。于是我也没当一回事。
临近春节的时候，我和杏子一块去镇上买年货，路上遇到隔壁的王大伯正赶着马车去镇上。
“哟，王大伯，这么早赶着去镇上啊。”我跟王大伯打招呼。
王大伯回头看见是我，笑道：“唉，可不是嘛，隔壁村老李刚去世，他也没什么亲人，村里头正在给他张罗葬礼，这不，村长喊我去镇上请法师来做法事呢！”王大伯大大咧咧地抱怨着。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问道：“王大伯，是隔壁村第二家的那个老李吗？”
“可不正是嘛。”他回答。
当我买完年货匆匆忙忙感到隔壁村的时候，葬礼已经进行到了一半，村口那口棺材放在地上，法师正围着棺材做法事。整个村子灯火通明。
我瞧着那口棺材，又想起了那天傍晚老李蹲在村后那片树林烧纸钱的样子，突然眼睛一黑昏了过去。
年后，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连下地走路都困难。眼皮沉重得睁不开，一天到晚，头晕乎乎的，身上会无缘无故起很多汗水，常常醒来被褥都被汗水淋湿了。
我感觉自己要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于是这样持续了半个月，在又一个傍晚，我终于再次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有人在我床头交谈。
“唉，阿城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二十多岁的人了，也没个媳妇，看他这样子，估计也是撑不了几天了。”是李大婶的声音。
“可不是嘛，这症状，跟隔壁村的老李一模一样，真是奇了怪了。”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像是王大伯的声音。
“是啊，不过老李也可怜，女儿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拉扯养大了，却死在了几十年前那场煤矿事故中，唉，你说这都是什么世道啊。”
“嘘，小声点，别被别人听了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