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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事如天远

2024-03-31  本文已影响0人  梨落青台
小时候,记得有一年过春节,父亲带我们去舅舅家拜年。吃完饭回到家之后,我神秘兮兮的跟我父亲说:“爸,别人家门上春联都写的是鞭炮声声辞旧岁,桃符万户换新春 或者是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这样的,我舅舅家春联咋不和人家的一样呢?还是自己手写的呢。”

父亲当时正和母亲说话,我说的话父亲根本不注意听。因为我一小就是个加加嘴(土话,话唠),我摇晃着父亲的胳膊喋喋不休。父亲这才把注意力转向我,随口一问:“你舅家对联写的是什么?你认识字吗?”

写到这里,舅舅家简单的两扇木门,经过风吹雨打斑驳的门框上,那幅对联依然在记忆深处鲜活着。

我说:“我当然认得,上联是,真亲不分穷富,下联是,是友不记是非。”

父亲半信半疑的说:“这小女子。”

“横批呢。”父亲笑着又问。

我那时候当然不懂啥叫横批,当时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刚认识为数不多的几个字。

依稀记得那天中午,大人们还在吃饭,我吃完饭在舅舅家门口玩,看到的那副对联。

舅舅是个很温和的人,舅妈年轻时就有病,成天咳咳咔咔的,脾气不大好,但是对我们这一堆甥男甥女很温和。记得小时候动不动赖在舅舅家,和表哥表姐们疯玩,长住不愿回,直到母亲去抓着衣领强行拎回家。想想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几个半拉小孩又不知深浅,吃吃喝喝、洗衣浆裳、身体本就不好的舅妈得多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

母亲就只有舅舅一个哥哥,没有姐妹,所以和舅舅的感情非常好。

当年父亲和母亲还有舅舅,他们是同学,后来一起参加工作,分配工作的时候,父亲分到农村信用社,母亲当小学教师,舅舅分到基层当村(那时叫大队)支书。

因为舅舅性格比较温和,不善言辞,而年轻时的父亲性格开朗、能言善辩,他们便把分配到的工作单位互换了。

两家人的关系走得很亲近,舅舅家的表哥表姐跟我的哥哥姐姐年纪都是上下,大差不差。三个表哥,两个表姐,最小的表哥大我一岁,我六兄妹中我排行老幺。

所以,相处久了,再亲密的关系有时也难免会产生分歧或是误会。

尤其是像父亲和舅舅两种完全不同性格的人。亲戚加朋友的双重关系,可能一个不小心就会产生误解。

后来隐隐约约听大人们说,年前舅舅和父亲因为某件事有了分歧和隔阂,所以有了开头提到的那幅对联的事。

尽管如此,依然不妨碍舅舅和父亲该喝酒喝酒,该抬杠抬杠。更不妨碍母亲对娘家侄子侄女们的偏爱,对她哥哥嫂子的敬爱。

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之间的相处,不去计较,贫与富,对与错。再说了,那个年代都是贫穷的,所谓富,也至多是在温饱线上挣扎。

往事如烟,舅舅舅妈和父亲母亲均已作古。忆起往事,深怕惊扰和冒犯了我敬重的父辈们,小心翼翼的写出来,只为撷取遗落在岁月深处的悲悯和善良。

舅舅家的大表哥,年轻的时候是一表人才,没有正式工作,表嫂是镇上的妇产科医生,名气,收入都不错。他们的婚姻是我父母亲从中撮合的,表嫂是母亲的学生,长相一般。

婚姻里,当两个人的学识、眼界、能力越来越悬殊的时候,这时如果男人处于弱势,他会越发努力的想做岀一番事来证明自己。

心气高的表哥一心想挣大钱,无奈事如愿违,触犯了法律。

后果可想而知,在郁闷和压抑中,一天,大表哥亳无征兆的头痛,在来不及送医的情况下,英年早逝。

二表哥是接替舅舅的工作,在本镇农村信用社合作社上班,二表嫂是舅舅单位同事的女儿,和二表哥同一个单位。

二表哥后来凭借自己的能力调到本县联社,事业和生活刚有起色。

有一天,正在上班的二表哥突然感觉头晕,浑身无力,同事见状立马招呼送去医院,到县人民医院医生检查后不愿接收,让立即转院到武汉。当救护车行至罗山时,二表哥人已经喘不上气,情况非常危急,救护车就近拐去罗山医院,医生给他用上呼吸机,可还是没等去到武汉医院,半道上人就没了。

这距大表哥去世不到四年的时间。

三表哥在他两个哥哥没去世之前,在外做工被吊车砸伤脑袋,落下严重的后遗症。三表嫂丢下还在病中的表哥和他们幼小的女儿,奔赴自己的幸福去了。后来听说三表嫂在三十几岁的年纪,得癌症去世了。

文字写到这里,心像压上巨大的石块,喘不过气。

命运这东西,真的是半点不由人。人啊,怎么着都摆脱不了命运的操控。这些陈年往事,总是反反复复在梦中呈现。

舅舅老屋的荒芜颓败,断壁残垣,萋萋的野草淹没了我童年上学的小路,淹没了我生活过小村的容颜。暮色沉沉时,小村夕阳西下,倦鸟归巢,满目苍凉。

舅妈于去年的那场大雪里,追随舅舅及两个表哥去了天堂,留下她痴傻的小儿子(三表哥)在人间苟活度日。

舅妈在风烛残年里,了无生机,沉默寡言。时间的洪水漫过她深深的皱纹,漫过她苍老的容颜,如今,她终于去了天堂。

是的,我说终于,因为后来的舅妈,被病痛被苦难折磨,去到天堂反倒是上天的恩赐。

那年信叶公路的兴建,把舅舅家的房屋直接碾成平地。此后,三个表哥几年之间两死一伤,家不成家。

其时,父亲和舅舅已经瞑目九泉。

母亲尽其所能帮衬、陪伴舅妈度过那段最惨绝人寰的日子。

母亲在她最后的日子里,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失了颜色。但每每问起娘家人,她眼里总能泛起片刻的光芒。

人生在世,有太多的痛苦和遗憾。父亲的英年早逝,母亲后来几年的卧病在床,是我们永远无法忘却的伤痛和无能为力的遗憾。

近前,一些往事总是在脑中甚至在梦里晃来晃去,忽近又忽远。把零零碎碎的念记下,借此来怀念那些逝去的日子和天堂里的亲人。

枯藤老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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