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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仗尔看南雪(上)

2019-01-12  本文已影响8人  渚清沙
何时仗尔看南雪(上)

在有生之年能遇到你,竟花光我所有运气。

1

姜尧大学毕业的第二年,终于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知名杂志社,薪水待遇也好,最主要的是他作为公司唯一一位男编,收获了诸多优待。

因此即使晚上加班,他也可以早点离开,这一点并不为奇。南方12月的冬天像个孤单的流浪者,没有北方肆意飘落的雪花,只有落了一地将萧条无限放大的枯叶。

姜尧站在一家蛋糕店的橱窗外,望着里头阵阵烘焙奶黄面包出炉的馨暖,泛着一丝丝金黄的光柱。

在很久以前,禾绿也站在这样的温暖里,潮红的脸颊上挂着淡淡的憨笑,一本正经地对姜尧说:“男生还是瘦一点比较帅呢,所以蛋糕这种食物是女生的专属哦!”

姜尧想起禾绿说这句话时傻傻的样子,笑容就会不由自主地荡漾出来。

他转过身,把手机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来,短信编辑栏里空空的,他想了又想,打出一行字:小绿,今天是我二十四岁生日,你还欠我一句生日快乐呢,姜尧。

只是他并没有发送出去,而是摁了保存键,成为了草稿箱里的第N条信息。

关掉手机,姜尧却在心里有了小小的期待,会不会像往常那样,小绿还会回复他呢。他想着便轻轻闭上眼,有些咸涩的液体悄悄淌入了这思念的黑夜里。

一别两宽。

这是禾绿离开的第四个年头,他动用了所有的人力去找她,却始终遍寻不获,她彻底消失在了姜尧兵荒马乱的人生里。

2

故事总是戏剧性地开始,却又草草收场。

那时高二,姜尧成绩突飞猛进,姜母一高兴给他买了个手机,尽管是八成新的二手货,但姜尧还是爱不释手。

母亲站在窗外说:“手机里还有张旧卡,大概是以前的机主不要了,我查了一下,还有两百块钱话费呢,你就接着用吧。”

母亲一脸赚到了的样子,姜尧还是有点忐忑,心想要是实在没人要的话自己倒是可以先用。那时姜尧是最中规中矩的高中生,顶着一个寸头,抱有对生活无限的热情,和最容易满足的心。

“没钱但人家有颜值啊!”同学之间老是这样评论姜尧,不过他也不介意,端着食堂阿姨刻意给他加量的饭菜独自坐在角落里,窗外的花香和着阵阵饭香味在这种坦然的时光里静静流淌。

五岁那年,父亲在工地心脏病突发离世,留下他和母亲相依为命,所以他早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学会了坚强。放学后他总会帮着母亲收摊,然后在并不那么宽厚的肩膀上扛上重重的货物,在艰难中一步步走向成长。

打破姜尧平淡生活的是接二连三奇怪的短信——

你在那里还好吗?我很想你,爱你的小绿。

天气预报说那边很热,你过得还习惯吗?怕热的小绿。

为什么这么久你都不回复我短信呢?我一天就发一条,你回一下好吗?害怕你烦的小绿。

姜尧把原本通讯录里的人都拉进了黑名单,却唯独留下了这个叫小绿的女生,也许是她那些卑微到尘埃里的话让他觉得有些可怜。

终于,他忍不住回了一条: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我是姜尧。

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那头传来女孩胆怯的声音:“你不是阿宇?”

“对。”

“那你为什么用他的号码?”

“手机是二手店买的。”

“那我之前发的……”

“都看到了。”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

禾绿不想再听其他无关的解释,直接挂了电话,坐在刚刚雨过天晴的操场上,远处还有几处低洼,水里仿佛倒映着阿宇的脸,禾绿揉了揉眼睛,他又一下子不见了。

姜尧在禾绿最失望的时候又突然打来电话,他结结巴巴地说:“小绿,要不要我帮你找他?”

“不用了!另外,请不要称呼我小绿,我叫禾绿。”电话这头的女孩几乎不假思索。

姜尧用尽最后一点热忱,接着说:“对了,你可以当我没回过,想发什么可以继续发,你写的东西挺好的。”

“好你个头啊!”

禾绿挂掉电话,眼泪刷的一下就流出来了,以前总认为他去了南方打工是和自己置气,现在连手机都卖了,大概,是真的想了断所有过去吧。

只是,放不下的是禾绿啊。

3

熟悉的号码再也没有发来过短信,不用姜尧手动拉黑,它便自己安静得悄无声息,但姜尧却有些失落,仿佛身边忽然少了个聒噪的朋友。

姜母终于找到了一份正式的工作,虽然薪资不算太高,但至少比摆地摊体面不少,头一个月就被派出差做收购,她开启唠叨模式,给姜尧罗列了生活指南36条。

姜尧无奈地靠在门上,十七岁的少年长高不少,但母亲还是把他当做小孩子,左右不放心,姜尧刮刮妈妈的鼻子,“您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十七年的青春里,天天被母亲管着。所以在姜母走的第一天,姜尧决定放肆一下,一个人的晚上,电风扇调到三挡,电视里放着午夜剧场,他在客厅的地上铺了凉席,手里拿着偷偷买来的冰镇啤酒。

禾绿就是在这时打来电话的,她站在呼呼直刮的大风里,小心翼翼地对姜尧讲:“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拿了阿宇的手机,你就有义务来接我一下,因为在这里我只能联系到你。”

姜尧根本没工夫去深究禾绿奇怪的逻辑思维,他抬头看了看墙上已经过了十二点的钟,焦急地问:“小绿……哦不,禾绿姑娘,你在哪里?”

“火车站,你……”

他打断禾绿的话:“你等着,我马上就来。”然后穿上外套跑了出去。

姜尧找到禾绿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她一个人坐在火车站的广场石凳上不知所措,眨巴着她那双大大的像黑玻璃似的眼睛,穿了一件很薄的淡绿色外套。

她是借着暑假偷偷跑来找阿宇的,三天了,她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还丢了钱包。

姜尧急忙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在撞上禾绿眼神的刹那,心仿佛漏跳了一拍。

禾绿带着歉意说:“对不起,这么晚还找你出来,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耷拉下脑袋,像只走丢的无辜小猫。

姜尧挠挠头说:“你丢的真是时候。”

“啊……”不等禾绿开口,她已经被姜尧塞进了一辆的士里。

窗外车水马龙,霓虹灯不知疲倦地闪耀着,时光在车内柔缓的音乐里静静流逝,那一分一秒间,夹杂着少女细密的心思,透过车窗玻璃看见身边清瘦的男生,他眸若星辰,像在黎明前的黑夜里披星戴月而来的大英雄。当所有的委屈与难过涌上心头,又都忽然被这刹那温暖所吞噬。

姜尧家不大,他让禾绿睡在妈妈的房间里,并用他平日里攒的零花钱给禾绿买了一件Hello Kitty的粉色睡裙。禾绿洗过澡之后和姜尧一起坐在阳台上聊天,楼下的大排档乱糟糟的,有人声夹杂着烧烤的香气飘上来。

年轻就这样,勇敢、无畏,凭借着一腔孤勇越过山川,越过时光,让一个孤独的灵魂撞上另一个孤独的灵魂。

4

那几天,姜尧天天骑着单车满城跑,有时候是陪禾绿找阿宇,有时候是带着她参观这座城市。天气发疯似的热,阳光似乎无处不在,他们从一个树荫钻到另一个树荫下,然后一起吐着舌头傻笑。

姜尧说:“你们那里不会这么热吧?到处都是汽车尾气。”

“我们北方才不会这么热,夏天来旅游的人络绎不绝。”禾绿用手扇着风,连带着空气都是滚烫的。

对面的男生一脸羡慕,却又不甘示弱,“那北方冬天一定很冷吧,不如来我们这里玩儿。”

“可我们那儿的冬天会下雪啊,就是你们只在电视上见过的晶莹剔透的雪花。”楼宇间的水蓝色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禾绿抬头对姜尧说着,眼睛里尽是跳跃的神采。

他们找了很多天都没有阿宇的消息。一个城市那么大,碰见一个人的概率那么小,生活亦不是偶像剧,转角遇到的都是下雨天。

两个人一起躲进电话亭里避雨,空间逼仄,挨得太近了禾绿刘海上的水珠滴在姜尧的脖颈处,痒痒的。

姜尧哈了一口气,试图打破尴尬,“禾绿,你再去阿宇的QQ留言或者打听一下他家人的联系方式……”

“不用了,以前我想过,是不是他手机丢了联系不上我,但这几天我想明白了,根本不是手机的问题,如果他想找我的话,是多么容易的事。”禾绿垂下头,低声说。

雨小一点,他们就沿着沥青路慢慢吞吞地走,禾绿突然说:“你以后就叫我小绿吧,我朋友都这么叫。”

“好。”姜尧笑笑,刻意掩饰自己的喜悦,“小绿,你看过《大话西游》吗?”

“这么老的片子,当然看过。”

“里面有一个猴子,原本要穿越回去找一个心爱的妖精,没想到穿过了,却找到一个仙子。”

小绿低着头,抿着嘴笑了,“你想绕着弯说自己是仙子吧。”

“什么啊?”

两个人沿街嘻嘻哈哈地闹开了,这笑声如七彩的泡泡,飞上夏日明澈的天空。

那阵子姜尧在心里一遍一遍地描摹着洁白无瑕的雪花,直到得知禾绿要离开的消息,他整个人愣在那里,第一次欺骗了母亲跑去禾绿住的宾馆找她。

彼时禾绿正在收拾东西,在及腰的乌黑长发间,姜尧看到那张自己见一眼就没能忘记的脸庞,若隐若现,显得多么不真实。

禾绿看着姜尧笑了笑,莞尔把那件粉色的睡衣压进箱子里,姜尧早就知道禾绿会离开,她骗父母说是和朋友出来旅游,但他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

半个月来,就像做了一个美好却又不真实的梦,只剩下一条条的短信,作为这段时光存在过的唯一的证据。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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