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身上的雪第一章妈妈去逝了

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

                                              —刘亮程

八月中旬，立了秋就是秋天了。

这个八月比往年都冷，身上冷，心更冷。

天还没亮，顾莲一身重孝跪在灵堂前哭成了泪人。今天是顾妈妈入葬的日子。

"妈！妈！我舍不得你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顾莲泪如雨下如一滩泥般软在地上泣不成声。她的意识混乱，这三天如同行尸走肉，可是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招呼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

瘦削的阴阳先生在灵堂外和顾国商量着关于去墓地的行程路线及各种忌讳，随后走进灵堂对哭成泪人的顾莲说:"别哭了，你赶紧再给烧点纸钱，烧完后把火盆摔了，让你弟弟拿好遗照，咱们去医院太平间领遗体。"顾莲头都没抬，拿起火盆旁边的纸钱就烧，烟火瞬间串起，顾莲猛一抬头看到灵堂上的照片，顾妈妈身体略微侧坐着，正慈祥的对着顾莲微笑:妈妈，你真的就走了？三天的时间太快了，此生母女一场就结束了？你怎么舍得丢下我？……

″顾莲咱们得快点了，领了遗体还要去火化，还要去墓地下葬，中午还要招呼帮忙的和随礼的人吃饭，一上午紧忙呢！看到顾廷了吗？他怎么上楼拿东西还不下来？″顾国边走边说，着急的催促道。

顾莲转过头，带着哭音小声说:"知道了，爸。"顾国看了一眼被烟火熏的脸上一道白一道黑的顾莲，又张了张嘴，终是再没说出话。

顾妈得的是肝癌，听医生说肝癌和胰腺癌是发病后最疼的两种癌症。刚开始低烧不退，在家拖了一个星期不见好，去医院一查是肝癌晚期，问过多家医院都不收了，说是已经晚期了，顶多三个月，回家准备后事吧。刚听到这种话时顾莲根本不相信:我妈十几年都不感冒一次，从城南到城北走一二个小时都不嫌累，家务活说着笑着就干完了，做饭更是干净利落，癌症？怎么可能？一定是医生弄错了。

一年半以后，顾妈终归还是走了。顾莲哭，一则是没了妈妈，更多的则是心疼顾妈生病时受的罪。

癌症从吃药到化疗，除了身体的疼痛还有精神的折磨，顾妈从没哭过一次，从没喊过一声，从没抱怨过任何人。吐血，穿刺，疼痛，从健康的人瘦成皮包骨头。顾莲每每想到妈妈承受的痛苦就犹如万箭穿心。

一行人来到医院的太平间，三天没见妈妈了，再见时已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妈妈脸上比病的时候略有红晕，穿着花花绿绿的寿衣，反倒显得年轻了。

顾莲第一个扑过去大哭，生死离别，永生再也不能相见了。

还记得上大学的第一个暑假回来，妈妈打开冰箱冷冻室的门，拿出端午节包的粽子说：“我包好的粽子可好吃了，一直冻在冰箱里，给你留着呢！你在外面上学，我吃饭的时候就在想你干什么呢？是不是也在吃饭？也不知道南方的饭你吃的惯吗？心里就难受。”这是妈妈第一次用语言表达对我的关心。

还记得上初中时和妈妈怄气，不吃饭，妈妈双手端着碗，小心地放在餐桌上，那近乎乞求的眼神。

还记得小时候家里穷，很少能吃到零食，“这么大了，还和弟弟分零食吃。”妈妈虽嘴上埋怨，但还是会分一些给我。

还记得我上小学时，弟弟做错了事，棍子却落在我的身上，多年后我向妈妈提起，妈妈略显自责的表情。

还记得我毕业后从深圳实习回来，妈妈穿着我给买的裙子在亲戚面前不厌其烦的说：“顾莲长大了，用实习的工资给我买的裙子，眼光还不错，看我穿着多合适。”那欣慰骄傲的样子。

那个寄人篱下，在人前小心翼翼，只知道关心别人为别人着想的妈妈。

那个童年脏活累活抢着干，最后一个吃饭，最后一个休息，懂事却不被父母疼爱的妈妈。

那个对丈夫唯唯诺诺，只知顺从，没有主见自卑的妈妈。

那个情感无处发泄，有时会把坏情绪，委屈，愤怒发泄到女儿身上的妈妈。

那个善良，隐忍，节俭，朴素，不求回报的妈妈。

那个本想着苦尽甘来了，可以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却又罹患癌症的妈妈。

我可怜的妈妈啊，你的一生为什么这么苦？我坚强的妈妈啊，上天为什么对你这么不公平？

妈妈我好想你，此时多想再让你抱抱我，让我在你的怀里说说我的委屈和心酸。

妈妈我好想你，此时多想听听你的声音，哪怕是责骂，都是我此生听过最温馨的呢喃。

妈妈啊，我真的好想你，让我再抱抱你，女儿对你有太多的不舍，太多的遗憾，太多的怜惜，此生此世都随着你的离开成为我生命中永远的痛。

"顾莲，顾莲，别哭了，别哭了，别把眼泪弄到你妈身上了。"顾莲满眼是泪根本看不清说话的人是谁，但是听声音知道是远房的大表姨，顾莲哑着声音边哭边不断重复着:"我怎么能不哭？怎么能不哭？怎么能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