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条河

    王小波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话，只拥有今生今世，是不够的。他的解答，是用笔构建了一个又一个，与现实截然不同的世界，或金光闪闪，灿若桃李；或炫丽惊艳，宛若超乎想象的未来；或波影粼粼，远在千年以前。

    古哲有云，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何哉？人只是外在容颜的变化不易察觉，细看下来，从内脏到皮肤到每一个细胞，每一秒都在瞬息万变，只是大小程度不同。河流呢，夫子云，逝者如斯夫，昼夜不息。是的，残忍真相是，我们与世间任一活生生的事物相逢，只有一次。再见，已物是人非，我们的熟悉和安全感，无他，是彼此默契地在调集各自的内存，用以比对和安抚。

        有人说，这是最好的年代，拜科技迭代和商业繁荣所赐，与我们生命相关的，从物质到精神的需要，衣食住行到书籍影音娱乐等等，比以往任一时代都更易于获取，触目所及，是更多的人花费更小的代价，获得比前辈更多。也有人说，这是最坏的年代，当各类基础需求被轻易满足后，人们不是变得更幸福，相反，当欲望被瞬时满足后，快乐也瞬时消失。在同等时间长度内，我们得到更多的物质和精神内容，与此同时，收获更多的厌倦和疲惫。人心，准确的表达，人的欲望总能在极短时间内跨过上一个满足，建设下一个不满足，这个年代的人，既能轻易得到很多cheap，还能更快看到不少High Level，看得见够不着，另一种“身在府中不知福”。

      某一天，仿若梦中醒来，一些高人跳出这个圆圈，不再急匆匆随大流，一茶一几，一书一座，木屐素衣，吾生也有涯，而欲海无涯，以有涯逐无涯，殆矣。睁开眼睛，尤其以众人眼睛来看，所有新奇更替的物，似乎丰富和拓展了一个人的生命；闭上眼睛，以心来悟，每天穿不同的衣服开不同的车住不同的豪宅去不同的地方，所差者，无非外在皮囊，而所同者，依然是活泼泼的心，在世间渡过一段时长。甚至，也许，在物上耗费时间精力越多，心来体验这个世界，会更肤浅和麻木，至少，无香之真水、无言之大美、希声之大音，全赖有心人静下来品，心越纯净，离妙境越近。

        有人生阅历的朋友，若对自己真诚，回头去看，一段亲密关系结束后，自会浮出一些清晰的篇章：不知所起的怦然心动，渐入佳境的甘之若贻，久处而按捺不住的疲惫，急于分开的厌恶，时过境迁的黯然神伤。试问，多少是对象的缘故，多少是自己的变化，借慧能大师的金句，风动，幡动，还是心动？

          终其一生，我们都会像《本杰明巴顿奇事》里的船长，即便纵横四海，奋力拼搏与抗争，大限来时，还是放手，赤条条而去。既知如此，又有多少是真正值得我们去争斗呢？这个答案不一定属于春风得意，也未必属于西风凋碧树，得失寸心知，愿君早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