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妙(5)
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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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儿偶然的想起第一次住校的日子,那大概是在她上小学的四年级,那个时候算起来也就刚满十岁。那是在她上过那几所小学里最特殊的学校了,学费贵的很还是寄宿的形式。这事儿三姨后来知道了还专门打电话过来问问,电话里还打趣妮儿的母亲说,这贵族学校就是不一样,这一年的学费都够我们家烁烁好几年的上学费用了。电话的外音虽然不是很大但依然清晰地跟敲打键盘的字母落到妮儿的耳朵里,她母亲也随声附和着说,可不是嘛这学费贵着呢,所以得让她好好学习才是,况且她要是有烁烁一半儿的听话我都省心得多了。妮儿没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只顾着低头玩儿自己的,可耳朵却诚实的要支棱着听听母亲跟三姨的话音。
至今她都清楚的记着那所小学的大门外面那扇华丽的铁门,然后还有一条开车都会有几分钟的宽敞马路。之后才会进入教学区域的操场内,图书馆和教学楼连在一起,后面紧邻着五层楼的食堂,教学楼对面是学生宿舍。妮儿不停地旋转着身子像刚学芭蕾的幼儿,只有一双眼睛是忙动着看然后还是看,后来等她回头准备去自己教室的时候才感觉到脖子都有种被折断的感觉。妮儿进入主楼经过的每个班级都要往里面顺势看一眼,老师们似乎都像是提前定制出来的模型玩具一样,女老师都身穿黑色的教学裙,男老师都穿黑色教学裤还整齐的梳着统一的发型。不过她并不是很不喜欢这里的老师,因为母亲跟老师讲话时,老师都不会看着母亲的眼睛,在她看来说话不抬起头来注视着对方就是有失礼节的,这是母亲告诉她的道理。
妮儿知道自己就算再不喜欢这里母亲也不会带她走,她更没办法去改变这所庞然大物只能等着自己慢慢的被他腐蚀掉。妮母到觉得无比的妥帖,之所以决定让她自己住校是因为工作在哈尔滨才刚刚的起步,正是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打磨,如果让她每天接送孩子上学实在太麻烦,这一路来回浪费的时间太多而且她也没那么多耐心早晚做饭给妮儿吃,想想还是住校合适一点,毕竟以后有的是时间陪着她。大人习惯不去在意陪伴的营养,因为大人想着小时候自己也没人陪伴,一样很健康的长大了,当自己有了小孩子后也就很自然的承接上一代,毕竟以后总有时间去陪小孩子的。小孩子好像永远只会是小孩子,长大这件事情是与小孩子绝缘的。至于缺失的时间就像被流产的孩子,永远是没有办法再回去的。
在住校的那一年的时间里她只能一周才能回家一次,所以每次回家她都会提前把存起来的零食和水果带回家给母亲吃。你没看错我也没写错,因为贵族式的学校是很人性化的,小孩子长身体这种关键时刻特别是贵族学校可不敢怠慢什么,很有规律的安排一周的营养加餐,在课间或者休息午间给他们发这些零食和水果吃,妮儿可是从没经历过学校发零食这种事情,她惊喜之外也会能想到母亲也一定没吃过这些好吃的东西,所以她要攒好这些零食和水果,等周末放假了再带回去跟母亲一起来吃,想着母亲有可能会开心的表情妮儿恨不能现在就可以回家。
思想爱好上差异巨大的人在一起结果只会造成互相伤害的局面。妮儿爱吃她的喜欢是涵盖了所有她所认知和尝试的食物,每一样食物的味道都存在着能让她幸福的味道,她自然会迫不及待的把幸福感分享给母亲。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脑子小能想到事情仅仅是把自己认为的好东西带到大人面前,兴许可以让小孩子跟大人讨份夸奖。妮儿并不知道母亲对这种零食类的食品从内心就是很反感,既没营养,又不干净还毁坏身体的健康。妮母看到那堆垃圾食品被她家小孩子开心的拎在手里时那五彩斑斓的脸色跟京剧的换脸戏法似得,恼怒的生称再带回来这些垃圾食品给她吃就会扔出去。慌乱中妮儿抱赫着脸认错的低下了头,现在这意料之外的情景让自己手足无措。她脑中预想的画面该是,自己回到家里看到在温黄的暖炽灯下显得格外柔和的母亲会在折叠木桌跟旁摆弄着餐具等待着她,然后自己会神秘的走到母亲面前忽然举起手里的零食水果,晚上她们会很开心的享受这份时光。不过她到底犯了错让母亲不开心。再回学校后这零食和水果妮儿就再也没敢拿过回家,有时不经意的带回去了自己就赶紧偷偷地跟啃食大米的仓鼠一样四顾环看的吃掉那些赃物。
在贵族学校生活的一年,别扭的让妮儿无从去适应。虽然学习上她一直很努力,只是这小孩子之间关系复杂的跟一部宫斗戏似得,女孩子们又个个都是傲娇的小公主,自然看不上她这农村丫头,不要说丑小鸭会变成白天鹅这种故事来安慰她,那是因为丑小鸭的父母本就是天鹅它有那个基因,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山丫头也没有什么公主基因,更不是流落人间的灰姑娘,所以何必要伪装一个豌豆公主呐。好在母亲也有让她转校的打算毕竟一年的学费太过昂贵了些,一直住校总归不是办法这剩下的一年也得找个离家近的小学才是。
后来工作了妮儿也会偶然间跟同事提起来自己这段时期,他们会迟疑一下接着像是刻意但又不那么浮夸的说着原来你那么小就开始独立之类的肥皂话。但那真的是独立吗,好像不是吧起码那么小的她可还没能力养活自己生存。妮儿很不喜欢这种大人跟大人之间套路,连夸人都会那么的很不切实际的。长大后的世界怎么就变得那么虚幻与浮夸了哪。
小学的最后一年是妮儿这几年学校里度过的最平静安稳的一年,每天除了可以正常的上学放学,周末的时候还有同伴可以一起玩耍,偶尔学校还会带他们一起出去春游。平淡舒适的生活总会把人过得很滋润,妮儿等到小学毕业看班级毕业的照片才发现自己跟同龄的女孩子比起来真是圆润的很。
妮儿之后面对升国中是当时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命运好像提前就埋下了伏笔只需静等着她像一只迷途的羔羊落入泥沼。在哈尔滨没有户籍是不能正常上公立的学校,妮母对她们两个人的户籍一直没有找落的事情很发愁,可是又不能耽误小孩子的上学,唯一的办法暂且还是让她继续念个私立学校比较实际一点。打听了好多学校又正巧在家附近不到一公里的距离就有一所不错的私立中学。妮母还为此让妮儿专门跟学校请假一天,带着她直接就去学校进行面试考试。测试成绩还算不错当下母亲立即就给她报了名字,临走时还顺便带走了学校的一份简介。那时候妮儿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还为此很开心的想到自己的学业有了着落。当她长大,回顾过去,才会发觉:什么开始读书,何时选择对象去恋爱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而做出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的沉闷和平庸,还以为只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刚迈进国中学校的大门时妮儿内心是彷徨略带着一丝紧张不时的还有点小小的骄傲,好像上了初中就可以以后就跟之前的自己划了一道隔线,线的这边是大孩子的自己对面是小孩子的自己。她期待着自己的班级有可能会有很多可爱的人,温柔的老师还有偶尔调皮捣蛋的坏男孩。也许过于迫切的期望美好让她最后收到的只有满载的失望和不安。
一年级的教室楼层在一楼她的班级靠近公共厕所,厕所消毒气味很大熏的让她有种头晕的感觉,教室里空间很大虽然大部分的人已经坐满,可是后面的黑板墙到最后一排的距离还有好大的空间,足够十几个人在一起跳摇绳了。教室许是在走廊的最里面的原因让妮儿身上感觉有点微凉,不过好是在夏天也不觉得有什么,她在最后一排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等待着其他孩子的到来。班任老师来的比较迟年龄感觉有五六十岁的样子,一身正式的黑西装趁的她格外的精神,她一上讲台就开始很严肃的讲了一大堆开学迎新的官方话,妮儿被那种严肃的样子和讲话弄得反应有点呆所以后来回忆起来就是空白一片。
在国中的世界里,一切事物运转的太快让她这慢性子以小跑的速度都被甩的好远。老师好像也没有那么热心的去关心照顾你的饮食起居,第一次跟男孩子打架之后,她生气的跑到班任面前希望替自己抱屈,班任眼皮也没抬起来的对她说,你不是小孩子,以后不要把这种幼稚的事情告诉我。从那一刻开始妮儿就决定不会再向老师请求任何帮助。而这里的老师每天例行公事化的上课下课之外,对待学生还可以用口不择言的脏字词汇来训骂,严重的还会直接用打的方式。好在妮儿安稳平时不怎么张牙舞爪可难免内心害怕自己犯错,要是一旦做了什么老师认为严重的事情,想想那副场景就够自己吞呀口水的。选择低调沉默是躲避老师责骂的唯一方式。
同班的孩子交往起来也不会像小学玩伴一样的那么简单了,似乎更喜欢相似的性格朋友组团在一起。妮儿从小的性格就内向沉默不爱主动跟别人示好,所以很快自己就成了班级里一枚奇特的个体被女生们所排斥,妮儿不喜欢被别人讨厌,可是当她越想努力的去讨好越想极力的去融入她们,越发现自己就像一个绕梁小丑供她们嘲笑。小孩子害怕这种被大多数人孤立的感觉,那种无力和懦弱让人格外的想去奚落一番。
国中的学习到底是繁重复杂的,课门数量不紧繁杂作业的量还很大,从没熬夜过得妮儿也慢慢地习惯了晚上的晚睡,她为此感觉自己很笨很蠢,几次考试成绩都是中等偏后的位置,那时候最怕的就是母亲问她成绩的事情,每回母亲听后都会铁青着脸瞪着她,在劈头盖脸的训骂一顿,要是哪天她辩驳了几句母亲只会更恼怒的动手打她一顿。于是家长会变成了妮母被老师训诫的耻辱会,其实好几次妮母都想跟老师问问孩子的状况,可是老师好像更热衷跟好学生父母的交谈,即便问到了也只会生硬的说你家孩子脑子就跟木鱼嘎达一样,没见她动过。母亲自此就决定再也不会过问,她感到自尊被从没有过的践踏为此很是反感妮儿的老师。可是妮儿不懂明明母亲反感至极为何还要将老师讽刺妮儿的话再重新回家训斥她表述一遍,有时三姨一家来看她们母亲还要再把这些难听的话重新的复述一遍给他们听,然后就听着大家各种评判的声音乱糟糟混杂在一起,她能做就只会静静地低下头沉默,她知道要是反驳出声只会遭来更大的指责和过后母亲的谩骂。
这到底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努力的学习结果差强人意,她跟母亲一样好面子。国中放学的时间很晚她跟母亲每次回到家都是深夜,空气在夜晚的时候总会有些潮湿微凉,吹起的风灌进肚子里让妮儿感到很饿,她一直到很晚都没有吃饭饿的她只好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一盒泡面回家吃。妮母很讨厌她吃这种垃圾食品不经恼怒的说你都很胖了,一顿不吃饿不死。也许是积压心中的委屈太多让妮儿冲动的把话给母亲堵了回去,结果一发不可收拾的两人就大吵了起来。妮儿那时不知怎么的脑子一热就说了句,既然我那么不行,你当初生我干嘛不掐死我,也省的你这么操心。她说完立刻就后悔了只是没等她想着道歉,一双手已经死劲的掐住了她的脖子,顺着手就看到母亲那张因为背对着灯光而愤怒模糊不清的脸。那是妮儿第一次近距离面对死亡,脑中的氧份被脖子截断着一点点的流失,眼睛前漆黑一片,她分不清到底是脑子里的记忆还是真的眼睛可以看到了那些以前跟姥姥在一起的生活画面。也许这样死了也挺好这是妮儿脑子里唯一的想法,然后忽然脖子一松,一口氧气被忽的灌进肺里,妮儿费力的睁开眼睛嘴巴不自觉的微张大口喘气,那一刻她不敢抬头看母亲样子只有把头埋得低低的就像是作业没做好的那幅模样。看着水泥地上自己的身体被灯光斜照出来的影子从没觉得是那么凉过。
在初中的那四年时间里妮儿感觉每一天度过的日子都是煎熬着她,她不晓得原来初中和小学的世界差距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