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大葱保卫战
剧照《赘婿》
我坐在大门口的凳子上，翘着二郎腿，四十五度望天，看着袅袅炊烟，嗑着瓜子，小日子美滋滋，哎呦，嗓子疼，瓜子吃多了，想喝口水，突然觉得日子没那么美了，要是有个小丫鬟为我端茶倒水，捶背打扇该有多好。
远处走来一个穿着花棉袄的大姑娘，两条乌黑的辫子垂在胸前，是哪家的小美女？走近一看，哎呀，吓死个人，肥胖的身躯，小小的眼睛镶嵌在一张大圆脸上，塌塌的鼻子，厚厚的嘴唇，两颗大门牙露在外面，这是传说中的龅牙？
龅牙妹看见我，张开血盆大口，嘿嘿傻笑，“小安哥，吃瓜子呢，瓜子好吃吗？我也想吃”，我哼一声，低头一看，一马平川，我怎么变成哥了呢？从凳子上跳起来，一口气跑回堂屋唯一的镜子前一照，哎呀，我什么时候变成大小伙子了？我明明是个美娇娥。
跑进厨房，看见一个美妇人正在准备午饭，揉揉眼睛，这不是老妈吗？怎么从五十多岁变成三十多岁了？好年轻呀，这就是年轻时的老妈，和照片上一模一样，我激动地喊妈妈，老妈抬起头，佯装生气，“叫娘，小安，我是娘，你是不是发烧还没好？”
哦，我想起来了，我这是小说看多了，穿越了？还是做梦了？用力拧起大腿上的肉，好疼，这不是梦，那我这是随大流穿越了？这是穿越到什么年代了？看老妈穿的旗袍，我这是穿越到民国时期了，再看看身上的衣服，一件骚包的红色粗麻布长衫，浑身起鸡皮疙瘩。
“婶子，你在吗？我借根葱”，龅牙妹人未到，声音先一步传进厨房，老妈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出厨房，笑呵呵地说，“小芳来了，快屋里坐”，龅牙妹连连摆手，指着院子里的大葱，“我家包饺子，我借根大葱”。
老妈急忙摆手，“太客气了，说什么借？直接拿就是了”，龅牙妹说好，不客气地拿了一捆，最少也有二十根，我有些心疼，拦住龅牙妹的去路，不舍地看着她怀里的大葱，“你不是就借一根吗？”龅牙妹肥硕的身体直接把我撞到一边，气哼哼地说，“小气鬼”。
我气不过，就要追上去，老妈立马喊住我，训斥道，“小安，怎么那么不懂事，你不知道小芳是地主家的闺女吗？小心地主来家里找你麻烦，咱们可惹不起”。
地主家的小姐？我问老妈小芳是哪个地主家的，老妈快步走到我面前，伸手摸了摸我额头，喃喃自语，“这是烧傻了？王地主呀，村里的大户，这都不知道。”
我心虚地后退两步，千万不能被人发现，被人发现就完了，万一把我绑到架子上做烧烤怎么办？我摸着脑袋，嘿嘿傻笑，“不知怎么回事儿，醒来后好多事都不记得了”，老妈拉着我的手说，“小安呀，你千万别吓我，咱们孤儿寡母的，你可不能有事”。
什么？孤儿寡母，我指了指老妈又指了指我，不确定地问，“娘，咱家就俩人？我爹呢？我姐呢？我弟呢？我们可是一家五口”，老妈摸着我的头，眼泪都急出来了，“儿啊，你千万别吓我呀，你爹跟有钱人家的小姐跑了，你哪来的姐姐弟弟？娘就生了你一个，你是不是想丢下娘去找你爹，过好日子”。
我连连保证，不会抛下老妈去过好日子，老妈才破涕为笑，去墙根拿了一根大葱，冲我笑着说，“娘给你包饺子吃”，我连说好。
心扑腾扑腾跳个不停，这是怎么回事儿，老爸竟然跟人跑了，去当上门女婿了？
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两手揣袖慢悠悠地出了家门，顺着门前的羊肠小路，一路前行，这是一个小村庄，村子里有一百来户人家，家家户户的烟囱冒着热气，终于知道哪里不一样了，我生活的年代没有炊烟，就算是村子里，家家户户也是天然气，电磁炉，根本不用原始的炉灶，我这是真的穿越了。
剧照《赘婿》
走到村子中央，走到王地主家，青砖蓝瓦，高门大院，果然是地主家，门槛都比别人家高，看来那个龅牙妹果然是地主家的小姐。
“那不是小安吗？你娘在家吗？”一个穿红戴绿，头上戴朵大红花，嘴角一颗大黑痣的中年妇人冲我喊话，这是媒婆，这打扮，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急忙回答，“我娘在家呢，您找我娘啥事？”媒婆一脸奸笑，语气暧昧，“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甩着她粉色帕子，扭着腰肢走远了。
好不容易下去的鸡皮疙瘩，再次冒头，我抖抖肩膀继续逛村子，一拍脑袋，媒婆老妈干什么？说亲，给谁说亲？老妈？不对，这个年代的女人二嫁的不多，难道是给我说亲，哎呀，这是要给我说哪个俊小伙儿，心里喜滋滋，突然想起，我现在是男儿身，这是要给我说个美娇娘，可是，我还没有适应男儿身，撒腿往家跑，我要阻止这桩亲事，不能害了人家姑娘。
推开院门，隐约听到媒婆的笑声，看来两人相谈甚欢，隐约听到小芳，地主，不会是龅牙妹吧，猫着腰，悄悄跑到窗户下面，仔细聆听，就听到媒婆那刺耳的笑声，说到激动时拍打大腿的噼啪声，“我给你说赵家嫂子，就是你家小安长得俊，别人想攀上这门亲都攀不上，等媳妇进了门，你就等着享福吧”，隐约听到老妈勉强的笑声。
媒婆好像不高兴，大着嗓门说，“我说赵家嫂子，你别嫌弃人家姑娘不好看，人家陪嫁多，你看你家有啥，不嫌弃你孤儿寡母，还有你儿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游手好闲，你就偷着乐吧，就这么说定了”。
“等我儿子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老妈弱弱地说，媒婆啪的一声，好像是拍在老妈的肩膀上，只听她说，“商量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这么说定了”。
吱嘎一声，媒婆推开堂屋门，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她粉色帕子，扭动着腰肢，笑呵呵地出了院子。
“娘，媒婆来咱家什么事？”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从厨房走出来，老妈叹口气，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叹口气，回了堂屋。
我站在院子里，左看看右看看，抬头望望天，肚子咕噜噜，饿了，冲进厨房，看见碗里圆滚滚的饺子，用手拿了一只送进嘴巴里，白菜肉馅的，好好吃，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难道这是我和老妈的前世？前世我们是母子，今生做母女，这缘分，妙不可言。
老妈走进厨房，看我用手抓饺子吃，急忙拿起桌子上的抹布给我擦手，又给我拿了一双筷子，看来不管是母子还是母女，老妈永远这么爱我，不想了，既来之则安之。
剧照《赘婿》
老妈看着我，语重心长地说，“小安呀，你已经19岁了，是大人了，该成亲了”，我吃着饺子，点点头，做男人也不错，不用和老妈分离，不用经历婆媳矛盾，不用承受生育的痛苦，也挺好。
什么？我要娶的人是龅牙妹，我问老妈一定要娶吗？老妈低下头，一边垂泪一边小声说，“儿子，是娘没本事，只能委屈你了，小芳除了长得丑点，其他挺好的，娘家是地主，有五个哥哥，人丁兴旺，家财万贯，将来也能帮衬你”。
我放下碗筷，叹口气，悠悠地说，“娘，你就不怕小芳她五个哥哥合起来一起揍我？”老妈急忙擦干眼泪，连连摇头，“不会的儿子，你对小芳好，他们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再次叹口气，抬头看看家徒四壁的家，算了，娶就娶吧，反正没有心上人，娶谁都一样，能让老妈生活好点，那就娶吧。
很快，我和小芳定亲了，村里人明着向我道贺，私下都嘲笑我娶了一个丑媳妇，贪图地主家的钱财，一准被小芳欺负地抬不起头。
果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小芳家有钱，但越有钱越抠，小芳以前来家里拿葱，会客气地说借，现在是明目张胆地拿，来了就是，“婶子，我家炒菜，没葱 ，我拿几根”。
更过分的是，抱一捆不过瘾，推着家里的独轮车，和她五个哥哥，大摇大摆往车上搬，我气不过，被小芳大哥一脚踹翻在地，踹完还恬不知耻地说，“妹夫，你咋那么小气呢，不就是一车葱吗？”
他们真的很过分，他们竟然拉到集市上把我家的葱都给卖了，我拿着铁锹要和他们拼命，老妈拉着我掉眼泪，“儿啊，不能拼命，娘只有你一个儿子，你有个三长两短，娘该怎么办？”
我妥协了，看着他们一天天上门，推着独轮车往车上装葱，连着拉了半个月，墙根下的葱只剩下五小捆，小芳大哥假模假式地说，“这五捆就不要了，留给婶子炒菜吧”，老妈连忙说谢谢，还问人家渴不渴，要不要再来碗水。
我气得火冒三丈，媒婆笑呵呵地抱着最后的五捆大葱，问老妈聘礼准好了吗？五两银子，一匹布，两条鱼，外加四色糕点，老妈面露难色，我气呼呼地说，“一院子的大葱就是聘礼，早就被他们拉走了”。
小芳张着她的血盆大口骂我，小芳的五个哥哥手里拿着棍棒，问我是不是皮痒了，敢欺负他们妹子，我一把把老妈推进堂屋，锁上门，冲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冲向小芳的五个哥哥，嘴里大喊，“老子和你们拼了，你们欺人太甚”。
咣铛一声，我被小芳大哥一脚踹翻在地，手里的菜刀差点落到我脑袋上，小芳的二哥走上前，一脚踩上我胸口，恶狠狠地问我，“小安子，彩礼到底给不给？”我闭上眼，捡起地上的菜刀往小芳二哥的腿上砍去。
我的菜刀被小芳三哥一脚踢飞，没了菜刀，我成了待宰的羔羊，小芳和她的哥哥们一拥而上，我捂住脑袋，绝不妥协，大声呼喊，“来呀，打死我”。
剧照《赘婿》
啊，啊，啊，好痛，好痛，我睁开双眼，喘着粗气，不对，我这是在哪里？柔软的被子，软乎乎的胸口，长长的头发，熟悉的天花板，我这是又穿回来了，在那边被打死了？我的前世也太可怜了，只活到19岁。
掀起被子，冲进洗手间，镜子里的我，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是我，是我，就是我，我回来了，哈哈哈……
老妈举着鸡毛掸子冲进洗手间，气呼呼地问我，“你疯了？没看见你老妈我忙得晕头转向，你只顾着在房间睡大觉，还不去吃饺子，都凉了，吃完饺子把你狗窝打扫干净”。
葱，对了，老家院子里有一堆葱，我冲出洗手间，焦急地询问老妈，“妈，咱家的葱呢，是不是被人抢走了？还剩多少？”老妈摸摸我冰凉的额头，喃喃自语，“没发烧呀？说什么胡话。”
“小安妈在家吗？借我根葱呗，我家包饺子”，我追出去一看，这不是上一世的媒婆吗？除了衣服不一样，哪哪都一样，那颗痣还在呢，老妈看我直勾勾的眼神，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没礼貌，这是你小芳姐的婆婆赵阿姨，快叫阿姨，今年在你王姨家过年”。
我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小芳我知道，邻居姐姐，比我大六岁，属于远嫁，听王姨说，小芳婆婆超级难缠，是个媒婆，自来熟，昨天刚到，今天就来借葱，难怪声音那么熟悉，昨天半夜就来我家串门了，说是听说我还单身，就急火火地来给我说媒。
拍拍脑袋，终于知道为什么会做那么奇怪的梦了，这是被小芳婆婆吓的，据说，小芳婆婆还邀请老爸去跳广场舞，被老爸拒绝了，王阿姨还特意来家里向老妈道歉呢。
不管了，先去看看我心爱的大葱，骑上我的自行车，往老家冲，打开院子大门，还好，还好，满院子大葱一根也没少，嘿嘿，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