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故乡渐行渐远的年味

2018-06-10  本文已影响157人  漠然_b10e

如今的年味越来越淡,淡到吃吃喝喝,淡到逛一逛,发发朋友圈;以此证明——过年;以此证明本尊到此一游过。年还没过到一半,已经“冷场”了;走的走,去的去,该干啥干啥。

热闹的家过了初五基本上就步入了寂寥,喧腾了几日的村子寂静了,留下的只有老弱病残,以及老屋和鸡犬不时的吠鸣声,不时响彻在村间巷道里。村子还在那,村里能走的都走向了谋生的地方——年就这样过完了。说实在的没有以前好,没有以前有年味。

老家在陕西关中农村,儿时的年很有讲究,也很有年味。

记得那是已交上腊月,喝完五豆稀饭(腊月初五),吃完腊八菜(腊月初八),就进入“赶年”的节奏。腊月二十三之前,小孩子们就掰着手指头数,咧着嘴就唱:“五豆腊八二十三,还年就剩七八天。”远在外地或西安打工的父辈们在“小年”之前回到家中,回来时还不忘给孩子带些糖果之类的东西。那时候,盼望父亲过年回家,成了儿时最美好的回忆;因为父亲回到家自己过年就有新衣服穿、就能带好吃的回来……

到了腊月二十三这天,奶奶和母亲最为忙碌——她们要烙晚上吃的坨坨馍。母亲从菜地里把油绿的蒜苗子割回来后,淘干洗净后,放到案板上切成碎段儿,同面和在一起;然后卷成一个圆形的坨坨馍,也叫“灶火爷托托”。等坨坨馍做成型了,奶奶的锅也烧好了。母亲就拿过油瓶子,在锅里倒进适量的菜籽油,然后用油刷子子向锅的四周刷上几遍,最后再把一个个的坨坨馍放到油刷过的锅里。奶奶用麦秸秆填进灶膛里,用火棍儿将带火焰的麦秸向灶膛四周拨拉开来——这样锅的受热就均匀了。

这天,回到家中的我们兄妹三个就缠着烧火的奶奶要吃坨坨馍。奶奶一脸慈祥地说:“好娃嘞,坨坨馍还没烙好呢,等好了后先给爷(灶神)上过之后,就给我娃吃。”我们不依不饶地说为啥?奶奶说:“给爷吃过馍之后,到天上就不说咱家的是非了。”我们懵懂地点点头,就是不离开——等着馍熟。忙个不停的母亲看着我们碍事,就很不耐烦地说:“你们几个饿死鬼,还没好呢就立在那?走远些!——没看见大人忙吗?”我们朝母亲做个鬼脸就悻悻地跑开了。

等我们回家的时候坨坨馍就烙好了。我们看见在灶火风箱不远处,点着蜡烛和香,中间放着才烙好的坨坨馍,供奉的灶神两侧还写着:上天言好事,下地送吉祥的小对联。我们三个饿急了,抓起坨坨馍就往嘴里塞。那伴着蒜香、面香的坨坨馍不断刺激着我的味蕾,时常是吃一个拿一个。我的这副贪吃相时常遭到母亲一顿臭骂。

吃过坨坨馍就到腊月二十四,腊月二十四是我们农村的除尘日。

这天我们家和村里其他人家一样,在这天将自家的坛坛罐罐,以及所有家具全部般出来,将屋子里全部打扫一遍。爷爷和父亲先将白土块(一种刷墙用的灰土)用水泡上,然后将屋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用扫帚扫一遍;扫完之后白土浆也就泡好了,两人各端一个盛有白土浆水的盆子,将清色的白土浆水搅匀后,用小扫帚沾着浆水在墙上刷上一遍,刷完之后等到干好后就到了下午了。这时候我们全家老老小小就将一件件般出来的坛坛罐罐和家具全部再搬回去,放到原处。搬完后一天的扫尘工作就算是结束了。

腊月二十五是我们镇子的会(赶集日),我们这些毛孩子们在大人的带领下到市集上接上几张年画。腊月的集市人头窜动,人山人海,叫卖的叫买的喊成一片,好不热闹。

我们紧跟在大人身旁,寸步不离,像三个跟屁虫一样。大人买些糖果瓜子和一些过年用的应用之物,最后才带我们去办我们小孩子的事——接年画。来到卖年画的摊主跟前,大人让我们先选年画。地上摆、墙上,挂的全是年画。有纸质的年画还有塑料材质的油画儿。我们每年都是选一个大一点纸质的年画,然后再选小一点的塑料材质的油画。题材无非是“连年有余”的赤脚骑鱼的胖娃娃画,各种明星象的油画儿。我们选好年画后,摊主将所有年画放到一起,然后用报纸或其它纸将两头包好后,卷成筒状,交给我们。大人付过钱后我们就兴冲冲地离开了。

回到家后,我们几个孩子就布置贴年画的具体“方案”。将硬一点的纸壳子用剪刀剪成正方形,然后用图钉或黑色的鞋钉,穿过正方形纸壳的正中央,穿完所需钉子后,将一张张年画贴到该贴的地方后,看好位置和方位,再将钉子穿过的小正方纸壳拿过来钉在四个角处。通常这些活父亲是从来不参与的,做这些琐事的任务就交给我和弟弟妹妹们来完成,贴完了,家也变美丽了,父母亲自然夸赞一番,我们心里像吃了蜜糖一样甜滋滋的。

腊月二十六,农家人基本上是杀年猪的时候。村里有猪的,都在这一天才杀;没猪的话只能到集市上去割上三四斤猪肉或者到杀完猪的人家去秤猪肉。

我小时候,时常在这一天看到过村里人杀年猪。早上搭好木架子,摆好烫猪用的水瓮和大案板。猪通常是绑在一个搭好的,可以上下移动的木架子上。这天早上只要有猪吱吱的嚎叫,那一定是杀年猪,或者准确地说已经绑到架子上了。

这时只见一个手持杀猪刀的“侠士”——屠户,围着吊起来的猪转圈圈——寻找最佳下刀位置。只看到猪不停晃动着被绑的四蹄和肥大的猪头,嘴里不断地嘶嚎,可这也无济于事。“侠士”看准时机,一刀刺去,猪长嘶最后一声,就再也不哼哼了。屠户迅速将主家的盆放到猪脖子下接住猪血,再放少许盐巴就可以将猪血凝固成块状。等猪血放完后,将整猪放进盛有滚烫热水的瓮里烫泡上一会,然后再吊起来反复几次,最后吊起来白涨涨的死猪放到大案板上。杀猪人掏出椭圆形馒头大小的黑搓石,手握住搓石麻利地搓脱着猪毛。剁下猪头交给主家,然后破膛,将里面的杂碎掏完后,猪大肠洗过数遍后,将猪尿泡(猪膀胱)和猪尾巴掏出割下后一扔:“谁家娃要?拿去耍去!猪尾巴谁家要?”通常是我们这些毛孩子哄抢猪尿泡;大人们则哄抢猪尾巴。

小孩子们将猪尿泡抢去后,用气管子给里面充饱气后拿着玩。抢到猪尾巴的人家,可以在蒸馍时将猪尾巴蒸熟后给流哈水的小孩子吃,听说吃后可以治愈此病。

杀猪人把猪杀完后,村里人就集体涌到主家去买猪肉。你称三斤,他要五斤的,主家人的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割肉的撕啦声,盆盆相碰的撞击声和你拉我拽的笑骂,声声成欢。

腊月二十七八,是农家人做豆腐蒸年馍的日子。家家户户的精壮劳力,担起装有泡着黄豆的铁桶向打豆浆的人家去。通常是一桶豆子一桶水,打完后担两桶生豆浆回家。回家后将生豆浆倒进早已准备好的豆腐包子里,倒完后两个人对面不停地搅动,生豆浆就从圆形的豆腐包里流到放在最底下的大盆里。来回搅上几次,包子里就剩下豆渣了,最后豆浆全部滗流进大盆里,豆腐渣就可以倒掉了。将过滤后的豆浆倒进大深锅里,搭上硬柴拉起风箱,可劲地烧起来。三煎过后倒上两次浆,大火再烧上一煎就可以舀出锅了,再倒进早已准备好,放有卤水的瓮里;倒时要两个人一起提桶,一起倒进瓮里。倒完后,再等上三五分钟就可以舀了。这时舀出的就是可以吃的豆腐脑了,想吃豆腐脑的就另外舀出几碗出来;其余的直接舀进早已备好的豆腐包里,舀完包好后再在上面压上重物,过上七八个小时后,白白嫩嫩的豆腐就做好了。

第二天的二十八,是农家人蒸年馍的日子。早早起来的妯娌们来到蒸馍的主家,你和面,她烧锅拌菜,互相帮忙不一会儿年馍就蒸好了。

根据亲戚的多少蒸馍,一般都是四五锅馍。菜包子、豆沙包子都是自己吃或者待客吃,蒸得较多;糖角角和鱼娃馍蒸得相对能少一点。

豆沙用自家种的红小豆,提前一天,放到锅里蒸煮一番,然后加适量糖精,用铲子把红褐色的豆沙压成豆沙泥,最后堆积成小小的豆沙泥山,放进搪瓷盆里。包菜包子的菜一般都是萝卜、粉条、红萝卜、豆腐加少许肉沫,拌好后倒进盆里,和豆沙搪瓷盆放在一起,一家人围在一起包包子。包一丼钵,搭一丼钵,搭好后有人专门烧火,这边继续包。

第一锅出锅后的第一个包子,总是最先递给最年长的老人吃,老人吃过后我们这些小孩子才可以吃。三锅豆沙包和菜包蒸完后再蒸扁形的糖角角和鱼娃馍,糖角角馍是出门户时用的;鱼娃馍是舅给外甥送灯时用的。面和好馅剁好后,妇女们把黑糖包进圆形的面饼子里,然后用手包成波浪形的边子,最后把糖角角一个个放到丼钵上,等全部放完后,再往锅里搭。一锅糖角角出锅后,案板上的鱼娃馍就做好了。鱼头用面做成雏形,鱼嘴用红纸或红辣椒贴上去,鱼眼睛用四季豆子镶嵌上;鱼身用剪刀剪成鱼鳞的形状;鱼尾用剪刀剪开V形分叉。鱼馍蒸完后一天的蒸馍工作就算结束了。第二天的二十九是妇女回娘家帮忙蒸馍的日子,重复二十七八同样的工作,在此不赘述。

腊月三十(除夕),是农历的最后一天——第二天就是第二年的第一天了。在这最后一天里农家人也忙个不停。

早早地吃完早饭后,就让娃娃们去商店买红纸,写春联。一般都是红纸买回来后,到村子里最有文化字,写得最好的人家去写。几乎全村人都到写对子人的家里去。门口都围严实了,排在后面的人不停地张望,前头不时传来夸赞字写得好的声音,有的写完了对联在那小一点的红纸写上:“小心灯火”,有牛的写上“槽头兴旺”,最后拿正方形的红纸摆成菱形写个“福”字。等晾干后人们就兴高采烈地把对联拿回家去,也不用给书写费用。

拿回家后就准备下午的调和米饭,吃完饭后就将写好的对联张贴出去。院子和房前屋后用扫把打扫一遍,派家里的长子带上儿孙,去到祖坟里烧纸请老祖先回家“过年”。去坟里的人回家后,家里的供桌和香蜡已经摆好,给祖先上过香磕完头,就投入到年夜饭的准备工作中去煮肉、炸麻叶(菱形的)、蒸碗子、炒菜、包饺子……

最有趣、最有盼头的要算煮肉和包饺子了。肉煮好后,我们这些娃娃们就能吃上肉了。

爷爷把板油在小锅里炼成油十分有趣。每到这时我就爬到炕上的培墙上,认真地看着爷爷把板油放进锅里,用铲子压着,油就从铲子底下渗出来。炼到最后就把黄灿灿的“油脯腊”(炼剩下的板油渣子)盛到碗里。把炼好的熟板油盛到另外一个碗里,等一会就凝固了。调饭炒菜都可以用熟板油了。我端起装有“油脯腊”你碗,放适量盐巴,同弟妹们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肉菜全弄好后,一家人就围在桌上吃起了年夜饭。吃完年夜饭,就开始包饺子。包饺子也是除夕夜最后一道工序。大人们把一分二分五分的硬币找出来洗干净,然后和饺子馅放在一起,包进饺子里。谁要是能吃上硬币说明新年后运气一定很好,也是一个有福人(一般在第二天早上做好才能吃)。包完饺子就开始看春晚、守岁。长辈们给小辈们发完压岁钱,过了凌晨12点,响完一挂炮鞭就可以睡觉了。

大年初一,我们这些小孩子们早早地就起来了。穿上新衣服,拿上链子枪,东家门前转西家门口窜,捡拾地上未响完的鞭炮。拾的炮都装进新衣服的口袋里,有捻子的用香头、烟头或洋火趁谁不注意放到他(她)的后面,点着后迅速跑开。炮一响,那人发现后吓一趔趄,笑骂:“我日你个妈!”做出要追的姿势,放炮人早已跑远。没捻子的,对折一下露出火药,然后用烟头点着后喷出白火焰,很是有趣。不想玩这种游戏的,也可以用斧头砸一个个鞭炮也有很大的声响;最后可以把鞭炮一个个地剥出火药,装进小瓶子里,用一个小木片将火药抄起小许,装进链子枪里,装好后扣动扳机,嗵的一声,随即从枪膛里冒出一股蓝烟,甚是好玩。

初二就开始拜年出门户了,一直出门户到正月十几,直到过了正月十五,年才算结束。初二去男方的舅家,初三去女方的娘家,初四初五去男女双方的姑家、姨家。去行门户不用买其它的,装上一对糖角角就行了。带小孩的,主家会给娃发压岁钱,走时主家再给装上一个有枣的馍,算是回礼馍。

初六开始,基本上就是舅给外甥送灯笼的日子。家家户户的媳妇们使出浑身解数,烹、炸、煎、炒一番,好好招待一下娘家人。吃喝完毕小媳妇总是将娘家人送了一程又一程,回来后再洗刷锅碗。天一黑,送来的灯笼点着后,娃娃们打上新灯笼就出去玩去了,一直打到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这晚,家里的所有灯全部发着。大的公灯、小的绸子灯、火蛋灯和家里给添的狗娃、兔娃灯,全部点着像赛灯会一样。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小孩子们有的打着灯笼,有的拉着灯笼,在家里家外到处乱跑乱窜。村子里一下子被灯笼点“亮”了,人们的心里也点亮了。爱热闹的人们把锣鼓也拿了出来,敲出咚咚嚓嚓,嚓咚咚的鼓镲之声。人们以这种方式迎接着新的一年,祈福着新的一年!

第二天——正月十六人们才陆续地离开村子,奔赴他乡……

过去的年,对于农村人来说的确很忙碌,但也很充实。那时候交通不发达,科技很落后,生活很清苦,但人们却过得很快乐!心里很踏实。而今的年啥都有了,生活富足了,交通便利了,科技发达了,年味却淡了!所谓的年味,却深深地留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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