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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废墟和荒芜之上聚拢起零碎的温暖和希望之光

2017-12-09  本文已影响228人  妖精婆婆

文/妖精婆婆

01

在废墟和荒芜之上聚拢起零碎的温暖和希望之光

这天可真冷,一到严寒的季节,天空是灰色的,呈着一片混混沌沌的气象,整天清雪飞扬。

这寒带地方,地域辽阔,人烟稀少,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不知道哪里是路,哪里是街道,哪里是房屋农舍,哪里是树木庄稼,它们都在白茫茫的雪被下沉寂,沉睡着。

荣华就生长在这样一个冰天雪地的小城里。

小城很简陋,只有两条大街,最繁华的就是两街交汇处的十字街。十字街集中了全城的精华和繁荣,有首饰店,布庄,油盐店,茶庄,药店等,杂乱市井。

其他的街巷里散布着豆腐摊,染坊,豆芽摊,烧饼铺,扎纸铺,卖麻花的,卖凉粉的。

人们吃的是粗菜、粗饭、穿破烂衣裳,人们这种生活,似乎是很苦的,但是一天天的,也就糊里糊涂地过去了。

生、老、病、死也没什么,生了就任其自然地长,长大就长大,长不大就算了。老了也没办法,谁不老呢?病,人吃五谷杂粮,谁不病,病了活该!死了也就死了,谁不死呢,这都是命。

父亲死了儿子哭,儿子死了母亲哭,哥哥死了一家人哭,嫂子死了她的娘家人来哭,哭过挖一坑把人一埋也就过了,回家照旧过着日子,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他们不说,外人绝对看不出这家已经少了一个人。

02

这样一个寒冷粗鄙的小城,荣华还是颇为欢喜的,因为小城有她的家,有她慈爱的祖父,有她快乐的后花园。

荣华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荣华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

后花园很大,春夏时节,绿的树,红的花,还有各种时令蔬菜,园子里蜂子、蜻蜓、蝴蝶、蚂蚱、飞来飞去,活蹦乱跳。

祖父一天都在后园铲地、栽花、拔草、种蔬菜,荣华就是她的跟屁虫,祖父干什么,荣华干什么。当然荣华主要以玩乐为主。

看见一个顶尖带刺的小黄瓜,荣华蹦蹦跳跳地摘下来,刚吃了几口,看见一只大蜻蜓,她又丢下黄瓜去追蜻蜓了。采一朵倭瓜花,捉一个大蚂蚱,玩腻了,再跑去祖父那里胡闹捉弄一阵。

祖父的眼睛始终是笑盈盈的,祖父喜欢小孩子,不管去到哪里,祖父的大手总是牵着荣华的小手,祖父的大手温暖如春,即使在最寒冷的冬季,它也是温热的。

荣华是母亲的第一个孩子,从小没有什么玩伴。祖母去世后,荣华就跟着祖父学诗,祖父的屋子空着,荣华就闹着一定要睡在祖父那屋。

早晨念诗,晚上念诗,半夜醒了也是念诗,念了一阵,念困了再睡去。

荣华喜欢扯着嗓子,唔哩哇啦,大声地喊诗,仿佛要把屋顶掀翻,母亲吓唬荣华:说再喊要打他,祖父则被荣华逗的合不拢嘴。

荣华越念越觉得好听,越念越有趣味。祖父总是在有客人时喊荣华念诗,客人点头说好,祖父的眼里是满满的爱和满足。

祖父去鸡架放鸡,荣华跟着;祖父去鸭架放鸭,荣华跟着;荣华跟着祖父,大黄狗跟着荣华,往天空一看,太阳已经三丈高,一天又开始了。

祖父总是变着法子给荣华改善生活,掉了井里的小猪,祖父用黄泥裹起来,放在炕里烧上,等把它撕开,立刻就冒了油,那种唇齿留香的感觉,在以后的生活中再也再也没有过。

有时候,荣华犯馋了,祖父也会抓一只鸭子,给她烧着吃,祖父总是让荣华选嫩的,等她吃剩下了,祖父才吃。

或者在晨起,祖父领着荣华到后园去,趟着露水到苞米丛中擗一穗苞米,给她烧上。袜子、鞋,都湿了,祖父只是唤她:荣华儿,冷不冷,冷不冷?

这样温暖的亲情,成为荣华日后漂泊无依,坎坷磨难的短暂人生中的一束光,透过阴云,越过寒流,照亮心房的每个角落,让苦难的人生也被花蕾点缀起来。

03

荣华家是荒凉的,园子很大,破旧的房屋很多,索性租给了各式粗人,养猪的,漏粉的,拉磨的,赶车的。

家里尽是些大人,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常常不在家,除了祖父陪伴,天天见的就是老厨子和有二伯了。好想有个玩伴,好想有新鲜的事情发生呀。荣华躺在后园的蒿草从中,嘴里咬着一根草茎想。

赶车的那家新迎娶了一位团圆媳妇,惹得十里八乡,拖家带口的都来园子里瞧热闹。

荣华也拽着祖父的手去瞧热闹,原来并不是什么媳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荣华邀请团圆媳妇去草棵间玩,小姑娘说:他们不让!

过了没多久,赶车的那家就打起团圆媳妇了,天天有哭声,哭声很大,一边哭,一边喊,不分昼夜。

据说,是因为她婆婆总会遇到不顺心的事,她的手就想要打人。有娘的,她不能够打;她自己的儿子,舍不得打;打猫,怕把猫打丢了;打狗,怕把狗打跑了;打猪,怕猪掉了斤两;打鸡,怕鸡不下蛋。她也就只能抓过团圆媳妇打一顿了。

这些可怕的哭声终于消停了,那家又夜夜跳起了大神。

如果这也是小小荣华盼望的新鲜事,这些未免让人觉得可怖!

荣华睁大眼睛看着跳大神的上蹿下跳,敲锣打鼓,唧唧歪歪,据说是在给团圆媳妇治病。

团圆媳妇总是不见好起来,且病情日日加重,她就像霜打过的叶子,越来越萎黄,越来越蔫,仿佛马上就要从根茎上脱落。

赶车的那家花了大价钱,请来大神做最厉害的法事。

大神打着鼓,命令团圆媳妇当众脱了衣裳,她不肯,她的婆婆抱住她,请了几个帮忙的人,一齐上来,把她的衣裳撕掉了,一时看热闹的姑娘媳妇们都难为情起来。

团圆媳妇被扔进大缸里,大缸里满是热水,滚烫的热水。她在缸里叫着,跳着,逃命似的狂喊,旁边站着的人把团圆媳妇往缸里按,舀起热水从头上往下淋。

后来,团圆媳妇满身满脸通红,像一张红纸,动也不动了,他们就将她从缸里捞出来,浇一阵凉水。小团圆媳妇当晚被热水烫了三次,烫一次,晕一次。

后来又听团圆媳妇婆婆说,小团圆媳妇是妖怪,坊间就开始流传,小团圆媳妇是妖怪。不久,小团圆媳妇就死了。

荣华看着这一切,很不理解,怎么一个好好的玩伴,就被捉弄死了,挖个坑埋了,人们还是欢天喜地地过日子。

在废墟和荒芜之上聚拢起零碎的温暖和希望之光

04

有二伯其实就是荣华家的长工,年轻的时候就来到这个园子。

有二伯的行李是零零碎碎的,他的脸焦黑焦黑,头顶雪白雪白,他的鞋子不是前边掉了底,就是后边缺了跟。

有二伯偷东西被荣华撞见过,老厨子总是拿什么什么东西又不见了,讽刺有二伯。

荣华父亲打了有二伯,有二伯寻死觅活的,一天天的上演跳井、上吊的把戏,引来众人围观,有二伯终是没有自杀的勇气的。

荣华惦念磨坊里冯歪嘴子的新鲜黏糕。黄米黏糕,撒上大芸豆,一层黄,一层红。祖父喜欢吃,母亲喜欢吃,荣华更喜欢吃。

一到冬天,冯歪嘴子差不多天天出去卖一锅黏糕。冯歪嘴子和隔壁的王大姐好上了,偷偷生下了一个小孩,他们就住在堆放柴草的草窝里。

坊间传言甚是难听,各种小道消息,各种版本,把王大姐描述的很不堪。有人居然忍着冬夜严寒听墙根,看看那草棚子里一家三口是怎么过的。小孩子什么时候会被冻死。

然而这贫穷的一家,其乐融融 ,满足不了看客们猎奇的心里。孩子一天天长大,王大姐生第二个孩子时,难产死了。

看客们的心理又被大大地刺激了一下,大家觉得冯歪嘴子这回是真的算完了,扔下两个孩子,一个四五岁,一个刚生下来。

冯歪嘴子很悲哀,他常常满满含着眼泪,但他并没有像看客们预测的那样,要么跳井,要么自刎。他顽强而坚韧地活在小城里,活在贫穷和粗鄙里。

这个落后麻木的小城里,人们也还是有自己的精神生活的,如跳大神、唱秧歌、放河灯、野台子戏、娘娘庙会。

忘不了七月十五,沿河而下的金忽忽,亮通通的白菜灯、西瓜灯、莲花灯。

忘不了戏台子上敲锣打鼓震天响,戏台子下卖凉粉的,卖糖球的,卖黏糕,卖豆腐脑的,以及招来的一大堆嗡嗡飞的苍蝇。

忘不了这里的火烧云,变化多端,一会儿红通通的,一会儿金灿灿的,一会儿半紫半黄,颜色诸多。

忘不了……

忘不了……

萧红躺在香港玛丽亚教会医院,生命正在一点点离她而去,小城就是生她养她的呼兰河,走过许多繁华的城市,看过许多优美的风景,身心疲惫,伤痕累累,她终是不能忘记呼兰河的一切,无论是这里的麻木不仁、愚昧残忍,或者这里的市井小民、糊里糊涂,它终是真实的生活。

萧红微微上扬手臂,她仿佛要握住祖父温暖的大手,祖父给取的乳名荣华,后来祖父又给改名张乃莹。

静静地离去,一切都已成为回忆,只能在回忆里欢笑,只能在回忆里哭泣了。

散了,突然感觉一切都空虚了,突然感觉周围一切都变安静了。眼角的泪水已经涌出来,萧红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向所有人挥手说再见。

这就是萧红和她的《呼兰河传》。透过废墟和荒凉,依然有零碎的温暖和希望之光。

茅盾曾这样评价《呼兰河传》: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副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季羡林称赞:这种文字是可以代代相传的。

忘却不了,

难于忘却!

满天星光,满屋月光,人生何如,为什么这么悲凉?

一个敏锐而活波的生命,在麻木的人世中,就像一朵红花开在墙头,越鲜明,就越觉得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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