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荼蘼,韶华胜极。
甲午年,甲戌月,丙辰日,宜:祭祀,解除。忌:诸事不宜。蓦然看到“诸事不宜”的字眼,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不久前曾看过阴历,我记得是在查找“宜:殡葬,入土。”大概已是过了许久,毛衣上身,短袖束之高阁。
今早翻 开储物柜,薄薄的一层轻灰袭入鼻翼。我记得回来有件短袖一直未洗,初衷想是一目了然。而今翻找出来,不禁鼻头一酸,微红了眼眶。
其上斑驳卷皱的折叠痕迹,重叠着往事历历在目。这已然是经意和不经意间数次回想了,应该是应了情景,家门前荒芜空地上几株荼蘼时不时地浮现脑海,不禁轻吟红楼《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一回中麝月所抽花签:“荼蘼——韶华胜极。”
在我印象中,他是一个威严偶尔慈祥,手里时常夹着冒着青丝的烟头,咧嘴笑,也是满脸褶子深深浅浅的固执老头儿。
我不喜他身上时常的青灰色色调,所以很少和他搭话,记得早些时候他总是戴着一顶也是青灰色的帽子,所以更不喜和他说话,人老了喜欢话唠,他也是这样,唠的最多的还是:孙儿,不用多长时间你就该结婚了呀。
然后咧 出来一嘴大黄牙,那时我会很不耐烦的敷衍过去。他也不介意,嘿嘿一笑,各忙各的。我总觉得是因为无话可搭,所以老拿我结婚说事,以至于到最后我才明了。
他的身影总是孤寂无助的,我不太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但记得是哪次追账,他站在街头抓债主。那是临近冬天的一个上午,寒意已深,单薄的秋衣已然挡不住如刀的秋风,甚至早上起来眉头上会打上微微的薄霜。
他倚在戏台旁边的石墩儿上,双手交叉塞进袖口,嘴里吧唧的一根烟,神色落寞孤寂地望着前方,头上黑白斑驳的发丝乱蓬蓬的,不长却依然看得出来许久没有打理。
我上前劝他回去休息,他不肯。带着一股子的执拗劲儿一奔儿到下午,那次见我他没有笑,眼神也显得黯淡无光,仿佛受尽了世间艰辛。那微微驼起背,我感受到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婶儿说他受了一辈子的罪,起初我觉得人生在世总是要扛起很多艰苦才走的下来,后来我讲,他受的罪比常人多些。
上小学的时候,在老家住着的那会,经常听得到他唱戏,时至今日依然记得他哼出来的《朝阳沟选段》很有韵味。那时候我跟着用心记了两句回学校显摆觉得倍儿有面子,连带着觉得他唱戏时候会笑的很慈祥。
我很少 和他吵架,因为无话可说,但由于他很固执,我也偶尔顶上几句,以表示我很愤怒的抗议。吹胡子瞪眼我也是从他身上才明白还真有这种感觉。并且为数不多的几次吵架,都是以我落败告终的,说实话我觉得我是在敬老。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鸡棚顶上做活儿,用水泥糊墙缝,他是个老工匠,手艺很好,粗糙的双手布满茧子显得很狰狞,但是握着灰铲却很灵活,糊墙缝是个精细活,我和婶儿两个人紧赶慢赶,累得死去活来也不及他一个。
他总喜 欢在这方面板着脸来教训我,同时面对我狂傲的抗议他会很轻蔑的“哼”一声别过脸不再搭理我。我记得那次他喃喃到:”也不知道你啥时候结婚了,我还能不能瞧见。”较之以往多了几个字,我没在意,可能他感觉到了点什么。
那天晚上我就又回到了家里,重症监护室里,他灰青色的面庞显得异常的宁静,他没有跟我搭话,也没有冲我笑,更没说问我啥时候能结婚!我知道他张不了口,我记得我握了握他布满茧子的手,感受到的是他一辈子的艰辛。
我也没有说话,因为我不喜他总是穿着青灰色的格调。在家忙活了好半天的丧事,脑子一片空白过电影似的过了好几天,直到往棺盖上钉钉子,我才大概是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再回学校的时候荼蘼已经开谢了,我没有看见它们,可能开着我忘了。后来我看到了它的花语末路之美。偶然想到与之对应的曼珠沙华,我想如果传说是真的,我会去忘川河等等摆渡人。
荼蘼花开,韶华胜极。避免不了的,也终在七情六欲之内。你走了真好,不然总担心你要走。可我再也没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