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行者 第三十章 换脸
乐彬蔚的车已经走远了，丁翊并未忽视他临走前朝自己憋来那深沉的一眼。
转业到鹤东商业银行后，丁翊见过乐彬蔚许多次，场合大多时候都比较正式，像是开会或是培训之类的，他们私下并无任何交集和往来。
可方才他对着电话低声回应那句“回家说”时的语气，让丁翊觉得特别熟悉。
他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在哪听过这个声音。他同一起被抽调到总行的检查组成员们道了别，回家的路上，他又把所有事情都串了一遍，想起他漏掉了一个关键线索，那个做移民投资的王经理，他当时进包厢的时候只看到桌上摆着的表格，却忽视了王经理将另外几张表格反扣在了桌上。
回到家，丁翊正准备打电话给展旭东，展旭东倒是先打过来了。
“我查到了李志高的亲属关系，先透给你，看看能不能和你知道的信息搭上线。”毕竟涉及到丁翊单位的领导，他想或许丁翊那里会有些其他信息也说不定。
“说说吧！”
“你绝对想不到，这个李志高竟然和你们董事长乐彬蔚，哦，不！严格说起来是和乐彬蔚的老婆李雪燕是堂兄妹。”
“接着说。”丁翊无比震惊，也意识到他们之前真的是被层层迷雾蒙住了眼睛。
“李志高和李雪燕的父亲是亲兄弟，可这两个人的命运却截然不同，一个是农村的庄稼汉，一个做到了部级高官，李雪燕的父亲退休前可是鹤东省省长。”
丁翊一直觉得这一系列的事情像是绕在一起打了结的麻绳，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个结被解开了。
“我今天见到了乐彬蔚，而且我怀疑李乐溪叫‘爸’的那个神秘人就是他。”平时见乐彬蔚的时候，他多是坐在主席台上高声讲话，今天他打电话时语气轻而低，丁翊一听就觉得熟悉。
“我安排人去查一下乐彬蔚和李乐溪的关系，对了！还有谢星蓝。”从见过那张照片后，展旭东总觉得谢星蓝可疑，尤其他们上次抓捕顾魏的行动被走漏了风声，让他觉得特别窝火。
“还有条线索，我这里有张名片，是一个做移民投资业务的经纪，他在帮李乐溪这伙人办出国的手续，一会儿我拍照发给你，你好好地审审这个人，查一下他手里有没有乐彬蔚的出国手续资料。”
“难怪一直觉得不对劲，账本上的受贿记录十多年前就有了，那时候徐御洲是个副职，林海超还在岭海农商行，徐御洲可没能力给他什么助益。”他们一直被资金掮客这出蒙住了眼睛，认为两人间是通过为别人进行资金塔桥建立的利益关系，而徐御洲参与了资金搭桥又收受了不知多少人的贿赂，铁证在前，他更是辩无可辩。如今看来，他可能是别人精心摆的一道迷魂阵，不知道是他自己甘愿还是被陷害逼迫。
“你们抓紧点，得赶快撬开李志高的嘴。”
“我知道。”他明白丁翊的意思，李乐溪招供后就被保释回了家，她只是被限制离开岭海，等待之后的一系列起诉和审判程序。如果久找不到证据，他怕这几个人会通过非法途径逃出国去，到时候就麻烦了。
展旭东也着急，他立刻安排了人去请移民投资经纪王经理回来，又着人去调查乐彬蔚几人的关系，然后找来了负责审讯的同事，和他好好沟通了一下李志高的事，沟通结束就将李志高提进审讯室连夜审讯。
这种事情得打铁趁热！
审讯人员这边审着，那个移民投资经纪王经理也被带了回来，展旭东亲自询问。
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王经理很快就实话实说了，他手里不止有李乐溪和徐御洲的资料，还有乐彬蔚和谢星蓝的资料。李乐溪和徐御洲的老婆作为移民投资主申请人，早就办好了移民投资手续，徐御洲只是以家属身份补办手续，只等明年一退休就走人。而乐彬蔚和谢星蓝则是以李乐溪家属的身份申请的团聚移民。原本说好慢慢办手续，可不知怎么的，国庆节前李乐溪突然就很着急，逼着王经理加班做资料，王经理加班加点的做好了资料，国庆期间就将资料寄去了加拿大。
展旭东安排人送王经理回去拿资料存本，资料拿到手后，展旭东仔细翻看了一下，里面居然还有乐彬蔚和谢星蓝的结婚证复印件，结婚证是在拉斯维加斯办的。
他让人将资料送进审讯室，负责审讯的同志看了资料不再和李志高废话，只深深叹了口气，把资料摆到他面前去，“唉，你看看！你这种人也是可悲，你在这拼命掩护人家，人家完全不在乎你的死活，一家人就要欢欢喜喜地移民国外逍遥去了。”
看清眼前资料的内容，李志高目眦欲裂，双目充血，他紧紧咬着后牙槽，脸上的肌肉绷得死死的，脖子胀得像要爆炸一般。
看他这个样子，审讯人员又添了一把火，“我们查到你儿子李牧也没少帮乐彬蔚做事，一会儿也请他来坐坐吧！”语毕，他回头对做笔录的年轻人说，“行了！小张，把笔录内容打出来让他签字吧！时间也不早了，咱们也休息去。”
年轻人将打印出的笔录记录放在李志高身前，李志高的情绪一下子就崩了，他伏下身子痛哭流涕，“这个杀千刀的！我一辈子都毁在他手上了，他还要祸害我儿子，我要杀了他……”
李志高痛哭了好一阵子，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他不再犹豫，从他出车祸开始，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李志高的父亲和李雪燕的父亲是一对出生于偏远山村的亲兄弟，李雪燕父亲是哥哥，他自小成绩就好，为了让他继续学业，作为弟弟的李志高父亲因为无心学习成绩又差，就主动辍学为家里减轻负担。后来李雪燕的父亲顺利升学，随着仕途升迁，手里也渐渐有了资源。于是，他提议让弟弟带着一家子出来，想为他盘个店面，给他本钱让他做些小生意，可弟弟在穷乡僻壤待了一辈子，人到中年再也没了心气儿，他不想挪窝。就让哥哥帮忙，为儿子李志高找个能挣钱的活儿。
李志高学历低，好在机械感不错，考了个货车驾照，李雪燕父亲就介绍他去了一个旧识的车队工作。开货车辛苦危险，但挣的钱不少，李志高在车队工作了几年，也攒了些钱并顺利结婚生子。儿子李牧3岁那年，他在跑一趟长途货运任务途中出了车祸，货车制动失效，他连人带车翻进了江里。出事时他的副驾驶上还坐了一个年龄和他差不多的男人，这个人是半路请求和他搭车的，他心软就好心带上了。出事后，那个人不会水，还没等李志高将他弄出驾驶室就溺死了。
李志高死里逃生，可身在外省，出事地点山高林密，他迷失在了山里，在那一带转了十多天才又回到公路上，十多天的时间里他靠着野果野菜果腹。等他好不容易联系上妻子张淑兰时，她既惊又喜。
他这才知道，出事后，警察打捞起了货车，驾驶室里那具男尸已经被泡得发胀，完全辩不出形貌，被误认成了他。他因为常年跑车，危险系数高，就买了份保险。拿到警方的死亡证明和事故鉴定结果后，张淑兰把资料交到了公司里。由于是员工家属，发生了这种不幸的事，公司为她开了绿色通道，李志高联系上张淑兰时，保险款理赔款都已经下来了。
三十万元的理赔款，在那个年代的价值，可能相当于现今的三百万。巨款拿在手里还没焐热，夫妻俩都有些舍不得，却也没了主意。
李志高和李雪燕的关系很好，出了事，第一反应就是找她商量。李雪燕讲电话的时候，不小心被乐彬蔚知道了这件事，他苦口婆心劝说三人不要将装进口袋的钱扔出去。所谓财帛动人心，真是一点也不假！乐彬蔚找了熟人帮李志高弄了个假身份，几个人就这么把事情瞒了下来。
从此，李志高活得像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出不了门，缝人就躲。就这样过了一年多，有天乐彬蔚上门找他商量，说是他有个搞钱的渠道，就是需要他帮忙。李志高直觉他做的事恐怕不合法，有些不太想帮忙，乐彬蔚就为他画饼，说将来赚够了钱，就送他们一家子出国，以后再也不用过着这种见不得光的日子。
李志高心动不已，他受够了见不得人的日子，终究没能守住那道防线，帮乐彬蔚冒充贷款户去银行贷了款。除了霍延之经办的那几户，在后面的十余年时间里，李志高还冒充过十几个人去贷过款，所有事情都是乐彬蔚安排，他照做，至于钱的去向和后果，他一概不关心。
1994年，乐彬蔚说他认识一个韩国来的整容专家，想带他去试试，如果成功，他就再也不用遮遮掩掩地过日子了。
李志高很高兴地配合乐彬蔚去整了容，康复后，乐彬蔚给了他一个新身份证，身份证上的照片，就是他整容后的样子，名字叫李丰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