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欠自己的一份承认
文/愿逐
其实我当时是真的爱上陈海了。
说来也奇怪,我们初中就是同学,但那时候的我们关系并不是很好,不,是完全不说话。
当时的我是那种特别听老师家长的话的所谓的乖乖女,整天坐在凳子上默默地学习或溜号,练习册写不完就是我最大的苦恼。
我没有让人心动的异性同桌,也没有不安分的爱吵我的后桌,他坐得离我很远,好像也并不爱学习,没多久就留级了,后来他什么时候辍学的,我一点都不清楚,我们再没能碰面。
当然,他那时对我说过的话也没超过三句。以至于后来我翻QQ好友列表时,看到他那静默的名字,想不起任何别的过往。
唯一记得的一件事,就是当时有位刚转学过来的同学瞅着在第一排做操的他,问我他叫啥,说他长得还挺帅,而我随便附和了几句就过去了。
时间过得也真是快,好像我昨天还被数学老师罚做数学题,转眼就考大学了。
要上大学之前的几天,多年沉寂在好友列表里的陈海突然找我说话,开场白特别俗套:“在吗?”
然后就开始了“最近好吗,最近忙什么呢,多长时间没见了,还认不认识我?”之类的寒暄,我把那当做许久未联系的老同学的突然怀旧。
或许聊的挺投机,或许他跟我说话感觉时光突然年轻了些,或许我这几年话也变多了点,又或许他刚好很无聊,总之,他渐渐地总想问我在干嘛,找我唠两句。
开始的时候我真的很烦,干什么呀,我跟你熟吗?我哪有那么多时间跟你说话呀?你以为你谁呀?我凭啥总得来搭理你?但我还是怀旧念情义的,回他时免不了敷衍,却也没让他太尴尬。
后来说话多了,渐渐熟了,他发消息的时候也就放肆了点,会开一些“想没想我啊”之类的玩笑,我虽会在手机里骂他自恋,心里还是会想他发这些话时有没有不要脸地笑着。
“谁想你啊,你有病吧!”
“没想啊,那好吧。真没想?”
“没有!”
“真的?”
“嗯。”
“那好吧。”
那时候,我们之间经常会出现这样的聊天记录。还是觉得他有点烦的,但有时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一点。
后来我上大学了,他也该去外地打工了,对,他早就辍学了,我们这里过早辍学的男孩子,大多都去外地打工了,其实那是特别自强又特别辛苦的一件事。
由于假期我们互相利用对方消磨了太多无所事事的时光,所以开学的时候并没断了联系。我刚上大学的时候,不是很适应大学的环境与生活,无助且孤独,身边还没有太多的人可倾诉心里话,我找过很多旧友说话,来假装自己不孤独,可是大家都很忙,我也不便叨扰。
来来回回,听我矫情磨叽的人,只有他了。我会跟他埋怨今天出观众有多晚,开会说了什么,老师讲的我都没听明白,又要去哪个社团组织干什么等等,他都听着。
那段时间他也是真心拿我当朋友的吧,他在很靠北的地方打工,随着冬天慢慢到来,他那里总比我所在的地方冷的早,他总会跟我抱怨那里有多冷,哪天下雪了还要去干活,会跟我说干活有多累等等,我想,这是属于他们的坚强与无奈吧,手里却打着这些话:“大老爷们就这么怕冷吗?累点累点呗,不得赚钱娶媳妇啊,谁让你那么早辍学呢?”
可是有一天他说冻得腿疼,说了好几遍,那儿的风吹得膝盖疼。他发的是语音,听得出来带着浓浓的鼻音,话尾还忍住个咳嗽。
我就忍不住了:“能不能吃点药?挺大个人了,怎么不会照顾自己呢?你多穿点不行吗?干活也别太拼了,年纪还不大,累着了以后落下病根咋整?”
“你说我挺大个人了,又说我年纪还不大,那我到底……”说着语音,他又咳嗽两声。
“好了好了,感冒了早点睡好吗?”
“睡不着,你哄我。”他又不正经了。
“滚。两句没个正经的。”
“滚了,拜拜。”他回道。
“等会儿。”我突然回他:“哄你哄你,晚安啊,吃药。”
“也不会哄个人。睡了,别回了。”他说完这句话,我就没回,却看了屏幕半天。
或许男生们大都想象不到,一个女孩子的一句“吃药。”可以温暖柔软到何种程度。可能永远都想象不到。
渐渐的,我跟他说的多了,也更不忌讳了,他说他干活时差点从架子上摔下来,我骂他:“真是不要命了,也不知道脑子里都想啥呢!”
“想你呢。”
“别来套路我,我可不是那些傻傻的小姑娘。”
“今天真被吓着了。”
我心便又软了:“没事的没事的啊,都过去了,以后小心点啊,抱抱。”
“抱抱。”
这么肉麻的话,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说出口的,可我当时真的有想穿透手机屏抱抱他的肢体冲动,发文字不能缓解的那种肢体接触的冲动。
后来,我甚至爱上了跟他说“抱抱”,是不是很可怕,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晚安,抱抱。”
“嗯,抱抱。”
“肚子疼,抱抱。”
“好,抱抱。”
“心情不好,想哭,抱抱。”
“嗯嗯抱抱。”
“咱俩再见面抱抱吧好不好?”
“好,抱,只要你不介意。”
“抱一下有啥可介意的?”
是啊,抱一下有啥可介意的?我从来没有正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承认这非常非常错误,有点渣,他约我出来玩,我有的是借口拒绝,他开暧昧玩笑,我也只当那是玩笑,然后骂他几句自己再偷笑两声。
其实我只道他是没意思,纯想撩个人以慰寂寞,而我也只是拿他当作可以随便倒倒情绪垃圾的地方。
可是我们说的话却越来越多,有时我们都闲着,还会通两个电话,打电话的时候,他话头话尾极尽调侃戏谑,带着浓浓的玩世不恭和满不在乎,却逗得我总咯咯笑个不停。
“他一定撩过不少小姑娘,嘴皮子练得不错啊。”我暗想。于是我句句也不让他,我是学文科的,脑子中多少渗入了点思辩性,所以总不肯让他在口头上占了上风。
“我发现你现在这么能说呢,想当年初中的时候一天天的总不说话,一跟男孩子说话就脸红。”他说不过我了。
“人总会变的啊,你还记得我初中啥样呢。”
“嗯。”他也不再多说什么。
“我们永远都做这样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吧,能有这样一个允许我口无遮拦的人真的不容易。”我始终都只承认他为特别特别好的,朋友。
“好啊。有我这样的朋友,你就偷着乐吧。”他依旧那么自恋。
“你是不是有很多这样很好的异性朋友啊?”现在回想,当我问出这句话的那一刻,我的情感就已经不单纯了,但我当时无知。
所以才会欲盖弥彰地跟他说:“他们都说男女之间很难有纯友谊,我们一定不要让友谊变质。”也真是傻,还刻意强调“友谊”。
他大笑着说:“你放心,就咱俩这种情况,想发生点啥都不可能。”
哪种情况?
我依稀记得,我时不时会催他找对象的,有次开玩笑,我笑他不念书这么久了也不找对象。他倒反笑着说:“咱俩不是处着呢吗?你不是我对象吗?”语气里尽是玩味。
我说:“我不是!”
“是。”
“不是。”
“是。”
“不是。”
重复了好几遍这样的对话,我想打破这局面,明知道他初中就辍学了,却说了句不可能成真的玩笑话:“好啊,你要是能考来我们学校,或者你能上哪个学校念书,我肯定会跟你在一起。”
他便不说话了,而我也有些后悔说那些话。
其实念不念书,除了观念认识上的一些差异,根本就没有别的高低贵贱之分,也无关贫富,只不过是当我抱怨论文难写的时候,他却觉得那是件不动体力的轻松活,甚至没太大用处,而我对工地上的钢筋水泥与烈日汗水终究是无法感同身受;他看见下雪了可能会想到雪天里打麻将,会想到来年的收成,而我可能只会为雪花的飘落融化写些虚无缥缈不成行也不能吃的无用诗句。
可是我们并不是一点交集都没有,过年总是要回家的,我俩的家离得不算远,我喜欢看过年时的秧歌,更喜欢看秧歌队里打鼓的小伙,我觉得他们有种别样的气质。
那年庙会,全镇的秧歌都聚在一起汇演,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一下子就看到了他,他没怎么变,几年没见,我还是很快认出了他。
我叫他的名字,他看了我半天才认出我,第一句话就用平常那种特别熟悉的语气跟问我:“你干啥来了?”
我很开心他没有跟我官方地寒暄,而是用我们之间最平常的话来问候,仿佛能缩短很长的距离。
“看你呀!”当时我脸上的笑骗不了人吧。
“嘁,我有啥好看的?”他笑道,周围人多,他还有点不好意思看我,耳根子有点红,我看向他的时候,他的目光总在别处游离着。我就又笑了。
第一年看到他了,第二年庙会前早早地就问他:“你去不去打鼓?”
“不去了。”
“为啥?”
“太累了!”
“那好吧!”我说。
“你去不去看?”他问我。
“你去打鼓我就去看。”我本是开玩笑,其实他去不去打鼓,我都会去看秧歌的,他还没到能左右我的地步。
“我真不想打鼓了,累。”他这么说。
真是打脸,第二年庙会,是谁在远处边敲着鼓边瞅着我笑的,是他啊。
可这次是我不敢跟他对视了,看到他,回他一个自以为特别灿烂的笑,便稍稍低下了头。后来他再经过我所在的人群时,我在暗处偷偷看他,他环顾四周也不知道在找什么,是在找我吗?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后来,我找他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多,内容也越来越亲近,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开始对我很冷淡了,他不大回我消息了,一开始我很在乎很在乎,可是时间长了,我也累了,不回就不回吧,反正多说总是无益。总是无益的。可能他早就意识到多说无益了,从他说“就咱俩这关系,想发生点啥都不可能”开始;从我说“只要你能考上我的学校……”开始;从他不懂我写论文时的艰难,从我不知道钢筋是怎样烫手,从我喜欢些虚幻无用的东西而他喜欢粗砺真实的日子开始……他真的不回复我的消息了,以前说过的深沉沉的话语,回想起来都如轻飘飘的儿戏。
可是有一天,有人在QQ的坦白说里跟我说话,虽然时间长了不联系了,但跟他说话时的那种感觉是跟别人不一样的,所以他一开口我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我又套了他两句,准是他没错了。
他说:“你先猜我是谁,不管对错,我就出去主动跟你说话。”
“你非让我猜出你是陈海吗?”
“哈哈,我不是,睡觉吧。”不是说好了对不对都出来跟我说话的吗?明明就是你,你为什么不承认?没有第二个人跟我说话是那副口吻。
“抱抱,抱抱给嘛?”我当时脑子弦好像突然断了一根,他从未承认,我怎么那么坚信那是他。
“别抱了,我怕抱出感情。”他回我。嗯,是他没错了。
“怎么了,你喜欢我呀?”我问他。
“狂妄自大。”
“你就喜欢我。”我也不知道在哪借的脸面。
“喜欢,你喜欢我吗?”
“你感觉我喜欢你吗?你希望我喜欢你吗?”我不知道该回别的什么。
他没再回复我。
我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他也没再加我。突如其然地来,莫名其妙地走,或许天地之间就该有这般定数。
可是啊,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完,初中时有人夸你帅,现在我觉得也是。唯独这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