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书香中流转
四十岁过后,又重拾席慕容的散文、三毛撒哈拉的故事,不知是追忆青春,还是喜欢那平实而源自内心的述说。
有月亮的晚上,因为月亮很亮很亮,把所有的事物都照得清清亮亮,席慕容说这样的月夜是不能等闲度过的,在这样的月夜里,很多忘不了的时刻都会回来。思绪就这样被带回到1992年那个深秋的夜,安徽天长——入职后实习期的第一个野外勘探项目,还是1字开头末尾的年纪,明亮的眼神中透着对物探工作无限的好奇,还有刚刚参加革命工作的兴奋,斗志昂扬地想努力干一番,然而分到了后勤,不能去野外施工现场。每天在食堂吃饭时,听着师傅们说,今天放了多少炮,穿过了一片茶园,几块池塘,池塘里的水牛……,心里便是长了草,羡慕那又看了美景又干了大事的师傅们。
终于有一天,队长说今天晚上后勤的全部上工地,要做地震枪实验,让白天出工的师傅们休息,我的工作就是搬地震枪试验用的子弹,第一次走上了勘探的测线上。南方村庄密集,池塘、稻田星罗棋布,我搬着子弹跟着地震枪设备,只顾着脚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红色的泥土很快让我的步伐慢了下来,后勤里年长的姐姐们却是一副女汉子的干劲,一位带炮点的师傅看我落在了后面,无声地从我胸前抱着的子弹盒中拿走了两盒,我说声谢谢的时候,他已经转身走在了前面,这时,我才看到稻田里收割后的稻茬一丛一丛的,是那样清晰,天空一轮黄色的圆月将周围的村庄、旷野照得如同白昼。地震枪设备全靠人推,我们把他们甩在了后面,在一户农家的打谷场,我们几个后勤女兵躺在了稻垛堆里,泛潮的稻杆带着丝丝寒意,望着一轮圆月,感觉到的还是出力气的畅快和野外工作的兴奋。
已近深夜,农家是一对老夫妇,没有睡觉,听见外面的动静,打开木门,向我们问了缘由,十分心疼我们,把我们让进屋去,带到黑黢黢的厨房,打开土灶上的一个铁锅,女主人说晚饭还剩些大米锅巴,还有一些早上蒸的红薯,这么晚一定饿了吧,你们吃些吧。我们连说谢谢,嘎嘣嘎嘣地吃起来从锅中铲下的锅巴,凉凉的红薯也显得格外香甜,老夫妇让我们坐在堂屋,他们脚对脚地靠在一个还挂着蚊帐的大木床上,说你们和新闻联播里说的话一样好听,干这工作多辛苦呀!我们青春年少,给他们讲述起石油勘探的故事和找油的自豪。
步话机里传来嘶啦啦的通话声,提醒我们又要出发了。明亮的满月就这样照耀着测线之路,月夜下静静的茶山,似乎被一层温暖的光晕笼罩,深深浅浅、大大小小池塘里,随水波晃动的圆月,人生第一次整个夜晚在野外工作,第一次欣赏了明月唤醒整个夜晚的迷人景象。清晨5点,我们回到了队部,那个带炮点的师傅休息会还要接着出工,我们后勤这些女兵也是休息了两个多小时,就又开始了一天的工作。物探人的吃苦耐劳也是真真切切有了第一次感受。
如雨似的狂风沙、焦裂的大地、千万年前干枯的河床、深蓝到冻住的天空,都是三毛对撒哈拉的描述,那样荒渺、落后的地方,也因爱而成了天堂。读起它,更会想起曾经走过的那片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也是青葱岁月。那一年的初春,去沙漠施工的项目上进行材料核算,坐着奔驰车起起伏伏、摇摇晃晃来到了沙漠腹地的项目驻地。两眼望去,营房车围起的院子,只有灰色、土黄色,队伍红色的大旗在院中央的空地旗杆上迎风招展,在蓝天和广袤的沙漠映衬下,营地显得格外寂寞、孤单。
每日在营房车里整理材料,核对账目,日子静静地流过。每日多说话的人都没有,白天大家都在岗位上忙碌,只有晚上收工回来的时候,院里才会有热闹起来,饭后和队上的师傅们打打“沙滩”排球,生活还感觉很惬意。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工作完成了,第二天就要搭坐买菜的车出沙漠了,心里还有丝不舍。傍晚,风一点一点的起来,先是沙丘高处,卷起的细沙随风飘舞。入夜,风渐渐大起来,卷起的沙子不断升高,很快,天与地混为一色,营地的灯发愈发昏黄,狂风席卷沙粒敲打着营房车,车内很快也沙尘弥漫。我用水打湿毛巾放在鼻孔,听着风声,不知何时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风仍在继续,测线的人也都撤回了主营地,风就这样无情地刮了六天,随着喝完最后一个包菜吃做的汤后,队上断菜了。冰箱里闻着有点臭的两条鱼,队上照顾女士,给我和几名女队员做了吃了,电台里每天传来沙漠外支撑点负责人的嘶吼声,风停了吗?进沙漠推得路被风吹没了,补给车进不去!
吃着馒头咸菜,幻想着远处的沙丘后就是城市的灯光或是一片海。第八天傍晚,风渐渐的小了,清晨起来,天、地一片沉寂,风沙过后,沙漠也像洗过一样,天空清澈,沙丘层层叠叠,沙丘的纹路就像海浪刚刚冲过。清晨的沉寂让集合等待出工的勘探队员打破了,随后插着小红旗的沙漠车一辆、一辆地驶出,高高低低、或隐或现消失在沙丘尽头。
出去的路还没有完全修复,闲来无事,我就跟随送水车上了沙漠测线,送水车的师傅也只是比我年长几岁,黝黑的脸庞,很长的头发贴在脑门上,家中幼女的照片就贴在遮阳板上面,一抬头就能看见,有女生坐车出去,特意地收拾了驾驶室,扫出了许多的沙土,还腼腆地对我笑这说:“脏了点,将就些,去测线的路颠着呢!”。就这样出发了,一路上我都在感慨,哪里有路,他又是如何发现路的呢,有的地方有车辙,有的已经被风吹散了,他开玩笑说,我是猎狗,闻着油味就能找到。他告诉我现在是施工末期,已经离家四个多月了,春节就在沙漠中过的,没有时间出沙漠打电话,每周都会写信回去,最惦念的就是父母亲和孩子,最开心的就是收到家里的来信。偶尔遇见一颗干枯的胡杨,他会告诉我这是他们的哪条干过测线的标记,从这往东拐,就不会走错。
走走停停,我们开过了放线班、钻进组,最后撵上了放炮的仪器车,每次电台传来排列警戒的声音,他都会停下车,告诉我要保证数据采集质量,熄火等待!测线上年轻的或是年长的面孔,都被风沙吹得粗糙,露出的头发卷在一起,可是说起工作来滔滔不绝,走起路来带风,看见你露出真诚的笑,为你讲起感人的测线故事,哪管条件有多苦,有多久没有洗澡理发,和书中的石油先辈一样,不畏条件的艰苦,甘于寂寞,勇于奉献。
读到撒哈拉,就会想起他们,就会想起那句“只有荒凉的沙漠,没有荒凉的人生”的标语,沙漠也因信号服的一抹红色有了生机,让我有了美好回忆的过往。在书中兜兜转转,时间悄然流逝,岁月也在书香中流转,每每缓缓合上书页,微微上仰的嘴角和大脑的空灵,都会感到时光静美,又如此匆匆,生命充实而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