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冷暖以爱之名,浅唱轻吟中华文学

外婆村

2020-10-27  本文已影响0人  罙钬
东庄村是一个大村落,我最亲爱的外婆就住在那里,外婆的村子叫黄弹象。
罙钬摄/外婆家

东庄村进去上一个大坡到彭伏四,再下一个小坡左转上一个大坡进去不远。

沿着一条小路往里走,小路的右边是连绵的菜地,一年四季更替着青葱,小路的左边是一片坟山,偶尔也见着新扎的龙和鹤放在圆形土包的上头。

再往里走一会,便能见着小路左边的一口池塘,也能见着池塘再过去的村落。路的右边也是连绵的水田和菜地,一年四季有一年四季的颜色。

若是站在路口向着南边眺望远处,越过稻田,群山的脚下就也生长着什么别村落,零零散散的开着一朵朵的房子。

这里是黄弹象,外婆后来定居的地方,来来往往的这条路我走了将近二十年。

我对外婆的村子不熟,但是去外婆家的路我很熟。我也知道外婆家大概有几块地分别在什么地方,外婆是喜欢摘茶叶的,茶山我也知道怎么走,但是现在外婆的腿不好了,茶山我也去的就少了。

外婆家还有一块桔园,我也知道怎样可以到。最近一次去,好像不记得是几年以前了,好像是和大舅妈和大舅妈她儿子一起去摘橘子。

我直到现在才发现,好像对这个村子一点儿也不熟。

我只是大概知道村子有多大,但是我不知道里头都住了一些什么人,我甚至常常忘了我的二嗲和满嗲我应该叫他们什么。

有时常常在路边上碰见,我只是能认出他们的脸知道是我的亲戚,也会主动去打招呼。由于小时候常常将他们认错,后来索性就不喊他们,只笑着点头也挥手。

他们看见了我就也点点头,他们也许还知道我,我长那么大了,估计他们也只记得我的小名。

但是我依然知道外婆家对面的对面住着的,是欧奶奶。从外婆家后门下去一个小坡,那里住的是另一位奶奶,我叫不出她的名字,但是我对她的映像最为深刻。

因为每次只要我去外婆家,基本都会遇上她,她总是夸我懂事,是个好孩子。

我不记得是去年还是今年再去外婆家的时候就没碰到过她了,奶奶说她生病了挺严重就不来她家了,再过了一阵子,我去外婆家她告诉我是医院弄错了,她又好了。

再后来外婆又告诉我,那个奶奶她再也不会来了,那个爱夸我的我不知道名字的奶奶。

罙钬摄/欧奶奶的手和我的手

上次也去了欧奶奶家,欧奶奶竟然把我忘了。两三年究竟是可以叫一个人老去,也可以老去了然后忘掉一个人。

“你的钱是不是放在枕头下面?”

“嗯。”

“是不是用一块头巾包着的?”

“嗯!”

“是不是柜子里还有吃的。”

“我是山山哦!”

“凯嗲里外孙!”

“哦!原来是你哦。”她微笑着,但是眼睛睁不开了。

欧奶奶就紧紧的拽着我的手,然后另一只手就在眼睛上揉了两下。

“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

“还记得那次你给我的蒸糕,还有柿子哦,你不记得了?”

“我给你带了月饼,给你放在桌子上啦。”

“孩子啊!你怎么这样听话啦。”

“孩子啊,我没什么东西给你的啦!”

说着说着她又准备起身,我就示意她坐下,也扶着她坐下。

后来才知道她的眼睛看不见,是以前家里没钱然后做了别人家童养媳,那时候给别人打瞎的,嫌她做事做的慢。她说,我那是候也还是孩子啊!

村里的龙医生告诉她,这伤了神经没法医了,说着说着她眼泪就下来了。

她的儿子进来了,就对她说,这是怎么地,还拉上手了?欧奶奶才发觉,她的手紧紧的拽着我的手。然后她就将她的手从我的手上轻轻地放开,直到完完整整的失去一股温暖,吹来的风又填满手心那空荡的感觉。

一个看不见的老人,只能用手去感受世间的温暖了,可世间的亲人却还要剥夺她那微薄的感受。那该是怎样的心酸?和无奈?我就也冲他笑笑。

罙钬摄/桂兰奶奶家

再有一户人家,我也十分的熟悉,那是因为她家住村头,每次去外婆家都必须经过她们家门前。

其实也因为她们家旁边种了几颗枣子树,枣子树成熟了就垂到路边,小时候路过就常常在树上偷偷的摘下几个然后送到嘴里。

枣子树再过来下面还中了茶树,茶树的花是白色,会结绿色的茶籽,茶籽老了就成了灰色,一个一个的硬球球。

那个奶奶就时常一个人坐在门口,手里就不知道干着什么农活,我从来只见着她是一个人。

上次去外婆家还是中秋那会,这个奶奶刚好来她家坐(坐,指串门),这个奶奶好像也不太认识我,然后外婆就告诉她,这是她姑娘家儿子。

哦!长这么大了,她就笑着说。

这次去外婆家本想着看她,结果一去就看见门都是锁着的,叫了他们也没人应,我就准备着离去。

看见那个奶奶又一个人坐在门口,手里还捣鼓着什么。我就骑着车又转身回来,朝着她家走去。才发现她抱着一个框框进去喂鸡了,我唤了几声嗲嗲,她就走出啦。

“谁啊?谁啊?”

“我,山山喏!”

“哦哦,还是你哦!真是稀客啦,从来没来过的,赶紧进来坐,来喝茶,喝茶。”说着就领着我去了柴房。

八仙桌上放着一个红色的开水瓶,瓶瓶罐罐也有几个,一个水盆旁边一个水缸上头放一个红色的塑料水瓢。泥巴砌成的灶就在对面,旁边零零散散的堆着木柴。墙面还是灰红灰红的颜色,用的还是火砖,她住的这老房子。

“你看我这也没什么吃的给你啊!”奶奶又急了。

“我要您什么吃的啦,不用客气的,太客气了!”

“你们老人家啊,一辈子的,没享过福还总惦记着我们,我们在外面什么都有的吃哦!”

“奶奶,我自己来吧!”

“也好也好,我刚喂了鸡手还没洗,你就自己倒水,茶叶在这个盒子里。”她就朝着那个盒子指了指。

后来听她说起,她一共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崽得了精神病,因为和妻子离异,然后因为打扰了邻居就送去拔草了。第二的儿子,腿摔断了就是帮别人建房子,说着还指了指旁边那栋还没建好的房子。

这一躺就十五年了,一直是我给他送饭的,就用一个茶几端了送过去的,3月26号死的。那大儿子的崽也得了神经,那身体本来好着嘞!

三崽在广州,小时候我去村里开会他就把手给烫了。在火塘里烫的,手指全黏在一起了,那时候又没钱也就没给他治现在在广州一个地方守门头。

女儿就嫁在县城里,三儿子好点,就在县城里卖卫生纸。

他们大伯啊(指他们父亲,农村里父亲叫伯伯)一辈子什么也没做过,没搬过重东西,没做过家务,没做过……他啊,身子骨太薄了,就都没让他做。

我们房子这本来是座山的,四个孩子都没读书,就轮流挖山,然后才盖了这个房子。

又请烧窑的人烧砖,以前那个冲里(空旷的田边)是有烧窑的洞子的,现在没有了。土就在那边上挖,然后搞牛在里头踩。再用模具倒出来,放到窑里烧。

她谈起这些仿佛云淡风轻的,脸上又始终挂着微笑,阳光从大门口斜射进来,两把木凳子坐着一老一小。

老人家们真是做了孽,那时候山上是没有树的,草都没有什么,边看现在满山的树啊,柴的,都是后面政府种的。

那时候没柴火,都要走十来公里路去湖边捡晒干了的牛粪的。穿的是草鞋,单裤子都是破的哪有什么棉裤。

一没吃,二没穿。他们父亲身体不好,没人出工就没有工分。到后面楼角(房梁,老房子顶上的木材)都被人拆了拿走,那孩子的摇窝,也因为超支他们就拿过去了卖给赵啊里去了。

没天光就得去捡牛粪,鹿角湖里很多看牛的,牛粪晒枯了就捡起来当柴烧。

她还告诉我,那时候吃的是干红薯藤,把红薯藤晒干然后放到池塘里泡发了和红薯一起煮来吃。

那时候新墙收肥藤(新墙是一个地名,离村落将近二十多公里,肥藤指红薯藤),晒干了就担几把去卖了,然后换几个白萝卜吃。

肥丝里还是好粮食嘞!(肥丝里:红薯用一种农具给切成丝再晒干)还有采嘎婆里,一种山上的植物叶子椭圆形,结红色果子。(根据奶奶的描述,也许是金刚刺)

藠头,蕨里。

还有一种树皮,用镰刀刮皮,晒干了然后磨成粉可以做成一种糍粑。现在的人啊!没感受过那种生活不知道呦!

城里的人,什么吃了一餐的食物二餐就要丢了。说什么会得病?那时候啊!长霉了的洗干净一样吃。那时候没有冰箱,鱼啊、肉的生蛆了弄干净了一样吃!

那时候的人呐也不怕中毒死了,现在就只说吃什么吃什么怎么死人。

那时候的油也是用粮换的,一汤匙一汤匙的舀的,不像现在油可以当水吃。

红薯收获了也只有等队里点名才敢去拿,没有公分还不敢去嘞。种了皮花,也不敢去称。(皮花:棉花)

听了老人讲的,我好像也开始明白了为什么我的外婆如此俭省,从前一个烂橘子也要把坏的去掉,然后再吃。

后来我也听说坏的水果里头有什么什么,还告诫母亲叫他也不要吃,都丢了,好像的确又有点浪费。

奶奶没有低保,因为她有几个儿子。

而且儿子们都拿低保,分给她就没有了。还是偶尔靠中马养活自己和那个二儿子,她指了指门前放的几袋谷子,喏前几天中了一千,挑了几百斤谷子,还要等三儿子回来放到谷桶里。

我问奶奶叫什么名字,她说李桂兰。

黄弹象是一个平凡的村落,那里住了一个我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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