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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风盛行的时候,他躺在一片草地上,嘴里含着一朵小野花,再没人跟他提起那个梦,他已长成少年郎。他也无需再问,他知道它就在头顶的蓝天上,西北风起它还会来。
一片云落到头上,云里伸出一只手夺走了小野花。微弱的酸麻感从双唇生发开来,它们因陡然失去目标,力量正在重新组合分配,矛头一律指向闭合。还没来得及达到新的平衡,一张红扑扑的脸倒映入眼帘,红红的嘴唇,粉嫩的鼻头,亮闪闪的双眸若晚霞,似云朵,如星辰,构成一幅奇妙的图景,生生夺走了他全部的目光,一股灼热又逆着目光反弹回来,烧红了他的脸,火在身体里团团燃烧,火光从眼睛里喷涌而出,反过来又把那张少女贼兮兮红扑扑的脸照得格外通透分明。
他们同时从对方的眼里,闯入一片奇妙的空间,一个全新的世界,一切都停滞住,唯有目光在交融,交织出一条璀璨银河。张持耳边又听到西北风呼啸的声音,他不管不顾奔向深空,不同的是,那一次是寒冷刺骨,这回是烈焰焚身,对他而言,生命就是一场奔赴,没有什么可以令他停滞。
她不断扩大的双眸忽地一暗,快要冲破堤防的贼笑缓缓后退,脸上的红潮一层层淡去。他眼神一歪,翻身坐起,双手抱膝,水波荡漾起来,山峦叠嶂铺开,一抹残阳如血切在天地的分界,江南水乡,自然的美景是另一幅神奇的画图。她也靠着他坐了下来,眼波流转,不停地快速地拔动着手上的小野花。甜蜜的气息聚拢在两人周遭,无从知晓这些沁人心脾的味道从何而来,就如无人知晓那个梦究竟是什么。
良久,远方淡蓝的幕角红霞即将谢幕,东南风捎来黄昏的清凉,他们的心缓缓落回地面,再等下去,天上的银河势必开启,而现在他们还是两只雏鸟,飞不到那么高,飞不了那么远,但是他们在一起。
“听说你要走了,是去北方吧。”小野花在她手上停了下来,却依然骄傲地绽放着色彩辉映的美丽。“嗯。”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夜悄悄合上了白天的眼睛。
她说的北方是指在北面的县城高中,再过一些时日,西北风准备动身南下的时候,他也将动身向北走过百里去新学校,他也确实想过说不定将来会通过那里走向北方,换做任何时候,他这么想都有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欢乐,而现在,他身边有个南方的姑娘,他又陷入那令人费解的纠结。他们在人世海洋的出海口结伴而行,出双入对,双方父母比他们更早地进入了亲家的角色。他将去北方,而她这么早就辍学了,她将滞留此地,他们面临分离。
“我还会回来。”他喃喃道,连自己都觉得声音软弱无力。他牵着她的一只手站起来,天黑了,得赶紧回家。她将小野花叨在嘴上看着他,眨巴着眼睛做了个鬼脸,他们一齐笑起来,蹦蹦跳跳着向前奔去,东南风载着他们欢乐的笑声向北飞去。
风这种神奇的自然现象,令张持痴迷。在风中观察,聆听,感受,他发现它简直是包罗万象。西北风起它还会来,总有一天,西北风起,他将溯风而去,寻到它的源头。这一天似乎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