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3-06 医院一瞥

    病房里共有三张床位，全是男性。右侧的4床，78岁，中风。脸上插着各种管子，吸氧的，鼻饲管，不能说话，他会用拔管子，眼神等来表示愤怒，大腿有时是裸露的，上身是病号服，下身穿了纸尿裤，请的护工是女的，60多岁的年纪，24小时全天候，160一天。大小便全是护工帮忙。神志还清楚，所以在女护工替她护理时，他仍表示出不配合，一个劲地躲。左侧的6床，89岁，年龄更大，状态更不乐观。脑梗第二次，舌头都僵了，也不能说话，不能吞咽，全靠鼻饲管。就连喝水这么简单的事，都只是拿海绵浸了水往他嘴里蹭蹭。多了会呛。神志时而清楚，时而糊涂，假牙被拿掉了，嘴歪口斜，有种可笑的样子。老了就恢复到婴儿了，没有牙齿，智商也低了。因为他烦躁时会用手把管子抓掉，所以四肢中的四分之二三常常被绑住，手上戴着专用的手套，他老想挣脱，作软弱无力的反抗。除了护工，天天来医院陪伴的是他的老伴，6床的老伴87岁，所幸身体状况不错，天天坐车来，柔声地和他说话，老伴心疼他，会把他的手套拿掉，引来护工的不满。护工在医院多年，早见怪不怪，同情心，慈悲心也少了淡了，心也硬了。她们大多时候有种置身事外的淡然和超脱。大声地聊天，吃东西，论长论短，对于她们而言，只是一份工作，只是一种谋生的方式。对待病人的态度也看心情，有时是轻声的，有时是粗暴的，有时像哄孩子似的，有时又大声地呵斥。有一次4床的病人把鼻饲管不小心拔掉了，护工不可能时时刻刻地看住他，又担心挨护士的数落，自己野蛮地插，（我认为是野蛮的），病人挣扎着，发出怪异的声音，表示抗议，病人的鼻腔，口腔后来都出了不少血。最后还是惊动了护士，护士还怪护工，护工自然最后把帐算到病人在头上，实行更加严格的管制。

      病房里的电视一直开着，似乎可以冲淡一点病房的气氛，病房的门虽然开着，还是有一股不好闻的气味，有时病人在床上完成排便，护工更换时就让我们到病房外回避一下。更换纸尿裤，又是一场巨大的工程，病人少不得要挣扎一番，虽然又是无效的。

      护士二个小时会来一趟，和护工合作，在家属的帮助下，给病人翻身，有时她刚翻好，本来是侧身的，又转为平躺了。也由了他去。

    6号的老爷子的右手让他老伴给解放出来，怕他乱抓，往他手上塞一把塑料扇子，他摇来摇去，也不知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他的嘴没有了假牙，往里瘪着，显出可笑的样子，有点像个调皮的孩子，要不是想到他的病，会忽略他的可怜，觉出他的可爱。4床住院半个多月，他的老伴会掉眼泪，感觉到不能对话，无法得知病人的想法。6床的病人住了几个月了，家属对此也更加想得开，她非常耐心地，摸着老爷子的手，脚，轻轻地和他说说话。 每天像上班似的，早来晚走。我不知道，4床和6床，如果问他们自己，他们会作什么选择，是这样无尊严的活，还是想一死了之？我也不敢问她们的老伴，她们是愿意他们继续这样不死不活地活着，还是想让他们自然消亡？完全依赖别人而活，像什么？动物？还是植物人？寄生虫？